华雅进入了下午,伊维利对华雅的实际控制区域已大过华雅城的一半,昨日的固若金汤变成变成了今天的满城弃盔。
华雅与宛森河间的雪地上,无数的德军正集结在这儿,等待着从搭好的浮桥上撤退。天依旧苍茫且深邃如渊,似乎较早晨没有变化。
“昨天,我们还准备着返攻……”
空阔的雪滩上,等待是一场正上演的默剧,禁止如蜡像的士兵们焕散的眼神凝聚在了桥的另一头。此时,队列中,士兵罗恩一直回头,望着这看似宁静的城市。
“罗恩,你们投掷兵的队伍马上要渡河了,你在看什么?”
“我弟弟被留下来了。”
“可能——下一波撤退会轮到他。”
“不,不会了。”罗恩面无表情地转头走进了队伍中。
一列列队伍很快的渡过浮桥,一阵持续的异响突然开始出现在雪滩上空,滩上的士兵都仰头寻找着异响的来源。
“那是架飞机!”
“那是伊维利的飞机!”
……
士兵们接二连三的开始大喊。内容几乎相同的嘈杂声,立刻从四散的人群中传出。高空中,一架缓速下降的战机正接近着这儿。
河岸上,架设着的防空炮立即对这架战机发起了攻击,炮弹的轨迹死死的跟在飞机的尾后,但这样的炮火并无法驱赶走它,飞行员反而凭借着高超的驾驶技术极速的侵入这防空网的中央——浮桥,穿梭在死亡的缝隙间。接着,这架飞机如蜜蜂一样露出了他藏在腹部的“针刺”,带着这令人恐惧的威胁,俯冲着坠向挤满了人流的桥面。此时,密集的炮火依旧追赶着它。
嘶嚎的气流声,连续的炮火声,待到飞机上什么东西清晰的滑落声响后,所有人——桥上往河中跳的士兵,桥边指挥的军官,雪滩上的观望者都窒息在了这必然且不确定的威胁中。稍后,飞机开始重新爬升,防空炮似乎打中了机翼,但在一簇火光在桥的中段迸裂开来后,这炮声和飞机的引擎声仿佛已失去了意义,成为了这爆炸声中的杂音。
宛森河上,落水的士兵或拼命的扒着水流游向岸边,或时沉时浮地去抓桥上队友伸出的枪柄,河里的士兵都随着这疾紧的水流惶恐的慌乱着。岸边,指挥撤退的军官凝着宛如深冰般凿不开的眼神望向起火的桥面,无能为力地凭绝望开始在军中传播。雪滩上,士兵们只是麻木的站着,观望着刺目的火光,有些还坐在垫在雪地上的钢盔上,平静的接受他们成了被抛下的“孩子”的事实。
墙面涂满黑色铁漆的驾驶室内,白亮的灯光下,维勒正站在置物架前,用小刀刀面舀食罐头中的食物,稍稍缓解从中午开始积累的饥饿感。战争总能最大程度的打乱原有的秩序,用餐时间也许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
维勒带着火机和烟盒,打开驾驶室的门,走到舱口,把舱门打开一半,略比舱内寒冷的风钻进了舱门。他站在风口点起烟,吸上一口废气,从口鼻中滤出,淹没进了寒冷的空气。眼睛则观望着舱外的市井——海洛斯被停靠在了一栋居民楼前,舱口正下方的房子的屋顶已经被炮火轰塌,废墟堆积在了可以被一览无余的顶层房间。远处,因为战线的推进,处于后方的居民已经有些开始提着桶出来取水了。
“嘿!伊维利人,你们的大铁人很酷。”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站在那间屋顶房的废墟堆上,朝着维勒大喊。虽然那孩子说的是德语,但维勒曾出于对德国文学作品的喜爱,自学德语,所以能听懂孩子的话并不成问题。
维勒剁剁脚,“你说的是这个?”维勒见是一个小孩,便收束了脸上的严肃。
“是的!”孩子接着大喊。“我能进去看看吗?”
“抱歉,我们还在打仗。”维勒望向这个瘦小的孩子。“缺东西吃吗?”
“不缺。”
维勒摸了摸右边的口袋,掏出了三两粒配在军粮里的硬糖,抛向孩子。糖果落在了孩子站的那堆废墟下。“要不要一些糖?”
孩子笨拙地爬下石堆,捡起了那几粒糖。“谢谢!”说完便拨开了一粒糖的糖纸,把糖送入了口中。
“小孩,这间房很危险,那些墙可能会倒下来,你最好先回你家。”
“这是我家。”孩子含着糖口齿不清的回答。
“你父母呢?”
“他们在婶婶家,现在我和妈妈出来打水。”
“那你妈妈过会儿会来接你吗?”
“嗯。”孩子乖巧的点点头。
维勒听完,又转过头去,吞吐着尼古丁燃烧产生的“代谢物”。那个孩子则抿着糖,缓步向大门走去,期间还不停回望那个站在刚凯上的军官。
“你们会帮我们把房子修好吗?”已经站在大门口的孩子喊道。
“会的,不过要在我们胜利后。”
于是,那个孩子消失在了这被战火洗刷的、破败的楼海中。维勒则继续瞭望,俯视着重新回归到上帝的统辖之下的人间,享受着此刻的安逸。随着火星撞上烟头,维勒缓缓吐出最后一串白烟,然后把烟头扔到了地上的雪堆里,关上舱门,回到了驾驶室。
大约五点钟前后,维勒正看着书打发时间,突然的隆隆声振动着耳机的发声口,他略带紧张的戴上耳机。
“慕里森上校请回应……”
“收到。”
“你现在需要回到华雅东部的指挥部,云梯车已经开到了。”
“前线的战斗呢?”
“已经结束了,河滩上的8万德军全部投降了。”
“哦!……好的,我会赶快回去的。”
维勒本以为会是作战指令,“奇袭”而来的胜利让他全身紧绷的神经,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松懈。他忽的起身,闯出驾驶室的门,正准备俯身向梯下的副驾驶室大喊。突又想起他现在的搭档是一位出身贵族的少女,自己至少也应该绅士些,便又直起身子,准备从梯子爬下去,但又觉得过分隆重了,或是说过分亲昵了。最后,维勒走回了驾驶室,带上了无线电耳机。
“曼特伏罗少尉请回应……”
“收到,上校。”
“战斗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需要回指挥部停放钢铠。”
“收到。”
钢铠前进着,踏上雪已离开的地方;狂风呼啸而至,为骑士的凯旋遣散人群;寒冷的,半近黄昏,或许还不够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