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一练就是一个时辰，练完后张桥大手一挥就让这些孩子先去休息一阵子。近一半的孩子闻言就欢呼着跑了出去，基本上都是些不学无术来混日子的学生。张桥无奈摇头，收拾收拾各个桌上铺张的宣纸，接着向自家茅屋走去。学堂里的宣纸已经快用完了，张桥准备再取些宣纸来。
“夜尘，我们出去玩吧！”小春拍拍夜尘的肩膀，兴奋地说道。
夜尘摇摇头，小春小脸一皱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和自己的小姐妹手拉着手，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待四周都变得有些空旷后，夜尘放下笔，依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而茅屋里后面几个男孩阴恻恻地看着夜尘的背影，彼此小声的讨论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后，为首的一名年龄远大于身边的男孩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抹意义不明的笑。
他走到夜尘面前，其他男童双眼一亮连忙跟上。
这个年龄明显长于他人的男孩名叫韩强，如今虚岁九岁。平时总喜欢和村里其他同龄人勾三搭四，仗着家里比较富裕，爹娘又属于强势的人，每日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俨然已经成为村里的小霸王，其他男孩总围着他转。
韩强看不惯夜尘，从他来到学堂的第一天就看不惯他。
其他孩子都在巴结他，只有夜尘一个，每天自己做自己的，把他当成空气。关键是，这不男不女的凭什么每天和村里的丫头们混在一起？韩强心里像是憋了一股气，想要对这个无视他的人发泄。
韩强猛踹了一脚夜尘的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夜尘缓缓睁开双眼，看向韩强。韩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直视夜尘那双赤瞳，周围和远处的男童只是冷眼旁观着。
不料夜尘却一言不发，看了一息时间，又合上了双眼。
这算什么，无视他？
韩强心火大盛，自己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待遇。他猛然扫落桌上的纸笔，拽开桌子翻倒在地。
夜尘又睁开了双眼，扫视了韩强一眼，再次确认了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正当夜尘想再次闭上双眼时，韩强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恶狠狠地看向他，希望能够在他眼里找到一丝惊慌。不过很遗憾，让他失望了。
夜尘平静的看向他，依旧是那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这对于韩强来说，无疑是一种挑衅。
韩强每天在村里撒野惯了，常常闹的鸡飞狗跳，又没人能治得住他，性子越来越蛮横霸道。
韩强给气笑了，开口傲声道：“你在装什么清高？”
“清高”一词是韩强在市集上听一个流氓说的，当时那个流氓把一个老头按在地上要钱。韩强认为那个流氓很厉害，只觉得现在很适合说出这句“偶像”说过的台词。
周围的孩子们听不懂，只是看向韩强的眼神中带上了些许崇拜，这让他这个小霸王十分受用。
他喜欢沐浴在众人的视线当中，看着他们对自己又敬又怕心里很有成就感。
夜尘不回话，一边思索着这个白痴为什么要在此情此景运用“清高”一词，一边抬手将韩强抓在自己衣襟上的手指一根根扳开。
韩强微微一愣，死死抓着衣襟与夜尘角力，可他没想到夜尘瘦瘦小小的，自己竟隐隐有些压不住他。
周围的小马仔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老大半天都扳不过敌人，有些疑惑。
韩强面上一红，怒道：“你们还在看什么，还不快给我把这小畜生按住！”
马仔们手忙脚乱的想上来帮忙，夜尘也看出了形势对自己有些不利，使了狠劲儿一把抽开韩强的手。
韩强吃痛撒开了手，夜尘想离开这里，但已经有些晚了。
七八个男孩将他靠着墙边团团围住，伸手拉住他的手臂和腿。
几人没少配合韩强干这样的事，他们碰到的“硬骨头”也有不少了，但每次只要他们像这样上来把硬骨头按住，将这些不肯追随他们的孩子揍一顿就好了。既快速，又省事。
韩强揉着自己被抽开的手，面上发狠作势道：“看我不打死你！”
接着韩全在夜尘的身上挥舞着自己的拳头，夜尘扭开头的同时尽力抽身避开要害。
“服不服！你服不服！”
夜尘忍受着身上传来的迟钝的痛感，依然发力抽身，但周围的人死死按着他。
“你说话！你说话啊！”
夜尘仍是一言不发，面前的韩强也只不过是个小屁孩罢了。在弱者身上肆无忌惮的宣泄着自己的暴力，情绪。
打在身上的拳头除了略有些疼痛以外，也没有别的感受了。
毕竟他压根儿就不懂的怎么出拳啊。
周围的孩子们也开始附和声援自己的老大，为他的霸气行为助威。
“你是个小畜生！你爷爷那个老头是个老畜生！”
“那死老头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把你这个野种从山上捡回来！”
“还什么被狼叼来的，真是笑死我了！怕不是被你爹娘扔到山沟里不要的吧？哈哈！”
夜尘听着他们口中的话，一句比一句难以入耳，渐渐松开了力气。低着头任由他们施暴，放空了思绪，眼神空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
启蒙课上的第一讲，便是“人之初，性本善”。
夜尘从没这样认为，在他的认知里，人还未出生时就已经在自己娘胎里住着，贪婪的吸收养料。
而出世后又是哭又是闹的，竭尽所能吸引众人的视线，以搏得关注与照顾。
由此可见人生来骨子里便充满了恶性，是自私的不择手段的。
而面前这些孩子们又无不是“人性本恶”的真实反映，他们没有明确的主观判断能力，盲目跟从着大环境和小环境来输出自己的力量。
这些都是他们原始的、本能的、低层次的恶的一面。
激发的原因往往再简单不过，小小的占有欲，小小的嫉妒，小小的不悦。
但无疑的是，他们的恶才是最纯粹的恶，不涉及任何利益、理念。只是以自己为中心，强行的想要将他人的感受同化于自己的感受之中。
……
“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此时韩强掐着夜尘的脖子使劲摇晃着，夜尘面上泛起病态的血色。
打了一会儿，韩强也有些累了，看着面前始终不出一言的夜尘，心里的无名火怎么也熄不灭。
他恨恨的学着别人的样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左看右看，看到桌案上的笔砚时，忽地脑中灵光闪过。
韩强一把抓起数支毛笔，蘸饱了墨，笑着缓步朝自己的囚徒走去，为自己的妙计感到十分得意。
“你看看你的眼睛，多恶心啊。来来，我发发慈悲给你染成黑色的，哈哈……”
韩强如是说着，手中笔尖汇聚的墨汁向下滴去，在地上溅起朵朵墨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