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乾二十三年，初春。
一年过去了，转眼间寒冬悄然逝去，气温也渐渐回升。万物只等待一声春雷，就能祯祥复苏。
四季的轮回，不变的定理。人世间仿佛一切都充满了轮回，因果，昼夜的更替，四季的轮转，生老病死的变化。一切的一切都有它们自己的定数，仿佛亘古不变的法则。在创造中湮灭，又在湮灭中复苏，永无止境……
往年的春天，韩家村本应已是皓皓冰雪消融殆尽，远处露出青山一角。而山间流淌的清泉滋润着花草树木，燕雀已是从遥南而归。
可今年，却是有些不同寻常。
……
今日清晨的韩全扛着锄头走在田野里，踏上他走了好几十年的田埂小路。这路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就算闭着眼睛他老人家都能蹦蹦跳跳的走上个来回。
而他今天前来没有别的事，就是要开垦土地。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对于农民来说，春耕农忙是头等大事，是值得他们心怀对未来的憧憬，对好日子的期盼的。
韩全来到自己的土地上，此时不远处已有不少熟识的村民在劳动，几人遥遥招手简单的打了个招呼便又继续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之中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地里种出来的这点东西都是他们的命根子，马虎不得。
韩全一下一下挥舞着手里的锄头，把地里的杂草除尽后，开始刨坑撒种。他今天的任务是把菜田给搞定，也用不上家里的老黄牛这样的重武器，活相对还算轻松。
而且家里还屯了不少的米，都是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家里就两张嘴吃饭，老黄牛放养吃草的不算在内。但希望今年的收成可以比前几年好点，不要连温饱都做不到就行了。
可这收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差的呢？三年前还是四年前？记不太清楚，真是年纪大了，岁月不饶人啊。
等韩全播完菜种掩上土以后，就该浇点水了。他提起边上的木桶，去找田地边的溪流，那溪流很浅，也很窄。但胜在离得近，方便在这里耕作的人们打上一桶。
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寻找那条溪流，却连一滴水也没有发现。他还以为是自己人老记错了，那换几个方向找总没错吧。
可等他走过四面八方之后，依然没有寻到韩全才发现了些许不对劲。
我可以记不清楚溪流的方向，可我总不能连我在这附近取了大半辈子的水都能记错吧。
于是韩全又不甘心的从第一次的方向出发，看着地上的杂草，他果断扒开。他仔细的观察终于发现了端倪，地面上这深浅的痕迹和这泥土的质感分明在诉说着这里曾有一条流水。
想不到竟然干涸了……
韩全无奈的只能绕条路，前往河边打水。
但等他走到以后，他才注意到平日里取水浣衣的河水好像浅了不少，河岸两边露出大片略微干涸的淤泥。在这温润的春天，这河岸四周的泥土竟然略显干裂。
不过韩全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些，与村里其他农民一样，又回到了自己的耕地里辛勤劳作。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韩家村的人们感到越来越奇怪，从前几年开始，地里的收成就越来越差了。家家户户种的粮食只能勉强共己温饱，少有富余。
今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地里蔬菜田里稻苗的长势都不甚喜人，全都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倒是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而且还越来越干燥。
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不过这并不妨碍韩家村村民们劳作的热情，他们始终相信这样的状况只是暂时的，过段时间他们的农作物就又能蹭蹭的往上长了。
……
昌乾二十三年，初夏。
韩家村村民的内心越来越不安了，因为从开春到现在都没下过雨，地里的秧苗也死了不少，这种现象他们只能想到一种情况。但他们不敢去想象，更不敢说出来。
眼看着河水越来越浅，天上的太阳越来越炽热，他们终究难掩内心的恐惧，从村里挑选出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让他们去上游瞧瞧。
小伙子们一脸凝重的领了命，收拾好包裹和干粮，沿着这条他们村几代人依赖了几世几年的河水向上游走去。
由于天气实在是太过炎热了，在旅程的中途有两三人险些中暑昏迷过去，于是他们商量了一下，夜晚和清晨趁着凉快赶路，中午和下午则是休息的时候。这样与高温的时段错开，他们赶路的速度也能更快些。
他们平时没少在山上呆，走夜路什么的影响对于他们来说微乎其微。
“也不知道村里老头子们干嘛非要我们跑到上游看看，要我们费工夫办这事儿。”队伍里最年轻的小伙子抱怨道。
“老人们这么说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你小子就别叽叽歪歪的了。”走在他旁边的人锤了他的肩膀一下。
年轻小伙揉揉肩膀不服气道：“可阿花还等着我回去呢……”
队伍里所有人闻言后哈哈大笑。
“你还惦记你那阿花呢？人家一早就和隔壁村的小白脸好上了，你回去能捞着个甚么？”
年轻小伙脸涨得通红，又急又气的争论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走在最前面年纪最大的男人回过头来瞪了几人一眼，他们顿时哑了声。
大晚上的走山路，还敢这么大声吵吵嚷嚷，那绝对是嫌命长了。
这个男人就是领头的，也是队伍里唯一一个知道村里老人在担心什么的人。
一路走来只看到寥寥几条溪流，而且都很浅，也看不出它们的源头。这难免让他的心里开始慌张起来，只希望不是那个答案。
但经过头领这么一警告，其他人也都收敛了不少，空气中恢复了沉默，专心赶路。
不久，夜幕逐渐退去，天边洒下第一缕晨光。
山上可没有鸡给他们报时，只看到天蒙蒙的就亮了，空气中还有些湿冷，不过他们早已习惯的不能再习惯。
队伍里突然有一个人出声道：“快到了！绕过这个山头就到了。”
于是全队加快了脚步，仿佛希望就在眼前，和现在升起的朝阳一样令人振奋。
领头的男人心里火急火燎第一个翻了上去，接着突然就僵住了，一动不动。
后面的人见他停下，一头雾水，急忙问道：“大哥！怎么了？”
男人没有回应，其余人连忙爬上去，可眼前的景象很快就让他们明白发生了什么。
偌大一个河谷里几乎要空空荡荡，地面上只有几条极其细小的溪流在潺潺流动。它们的周围都是干裂的黄土，地上还有好几条近乎黑色的鱼尸，有的只剩下鱼骨，有的鱼身残破。白腻的蛆虫在鱼的身上来回蠕动穿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鱼腥味和腐臭味。
领头的男人双腿一软，顿时跪倒在地，满脸的不敢置信，喃喃出声。
“完了……真的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