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除夕
一个我最讨厌的日子。
因为过年了。
回到家,一如既往的,爸妈开始了争吵,妈妈单方面的破防痛哭。
她各种事情上都对爸爸有意见,当然我也是这样。
但是我是冷静的。妈妈是易怒的。
先说说近况吧……
从上班的日子,回到了家,总共两周的假期。
因为过年,这成了足足两周的地狱。
没有想象中温暖的被窝,没有自由的休憩,没有欢声笑语,也没有能够由我逃避的网络。
老家很冷,晚上冰凉的被子上压着厚重的衣服。
钻进里面,窒息的让人喘不过气。
我不敢表现任何一丝不满。
因为懂事的孩子,不会为妈妈增加额外的负担。
我必须是懂事的。
25-26的生活还算理想。
虽说假期的质量仍然低下,每天被迫八九点爬起来吃早餐,晚上不能自由的熬夜,夜晚的被窝里,稍微翻身,掀开的缝隙钻进的凉风,让我不适。
但这些都是小问题,因为至少,爸爸妈妈之间的争吵仍处在我能接受的范围。
直到27号,意料之外的客人,让妈妈不得不在仓促间准备午餐。
她太讲理,太客气了。
客气到为了一点面子和礼节,可以委屈自己受累,受累,受累。
我一向是心疼妈妈的。
所以我讨厌所有客人。
但这种心情也不能表露出来,会显得不懂事。
我能做的,只有待在妈妈身边,让自己一同受累,准备,以及忍受。
忍受妈妈对爸爸情绪的宣泄。
任何问题都会成为宣泄的由头。
我讨厌听这些。
我笑着听,笑着附和,笑着调解。
爸爸妈妈关系不好,或者说彼此之间的不理解,让这种情绪宣泄从未断绝。
我试过缓和,试过好多次。
从我还在读初中,还是13岁的时候就开始。
但没有用,争吵一如既往,情绪愈演愈烈。
我讨厌自己的无能。
我觉得肯定是我的问题,我需要把他们之间的关系调解好,我必须要有这个能力。
我尝试着。
一直到现在。
我21岁。
大四快毕业了,实习已经在进行着。
有了独立的经济,从大三结束开始,没有再让家里给任何生活费。
我很高兴。
我为家里减少了负担,我很牛逼了吧……
我这样想着,然后妈妈开始自责,在我面前数次说自己父母没用。
看来我高兴的太早了。
我讨厌这样。
今年的过年,一如既往的爆发争吵。
妈妈对于各种小事,都对爸爸报以情绪宣泄。
爸爸不知悔改,回到家里后,游手好闲,不问家事的习惯没有丝毫改变。
我讨厌这样。
我还是笑着,在他们面前,试图缓和那压抑的氛围。
我21岁了,我成年了,我经济独立了,我可以照顾家里了,我给妈妈还转了两千块钱。
现在,我应该可以做到了吧?
我做着梦。
除夕,夜晚,梦碎了,碎了一地,跟那昏暗井边,一地的瓷碗碎片,一模一样。
27号,村里的老人去世了。
除夕这天出殡。
似乎跟我家沾着点什么亲戚关系。
爸爸妈妈都需要去帮忙。
妈妈说,必须要去帮忙啊,为了家里的老人在走的时候,能有个照应。
我理解。
也有些欢喜。
在其他的大事倾轧时,爸爸妈妈之间的争吵至少能够得到些缓和。
而我似乎,又欢喜的早了些。
28号晚上,本该是全家人开开心心吃团圆饭的日子。
白事的那家,却叫我们去他家吃饭。
爸爸去了。
妈妈也准备去了,半路发现一同的婶婶并没有去,然后回来了,决定自己做饭。
早上的冷菜,四五个,又加了个新的肉丸汤。
做饭的时候,爷爷奶奶上来了。
来弄敬菩萨烧纸放鞭炮的事情。
他们也没有去白事那家吃饭。
看来只有爸爸去了啊。
我有些不安。
晚饭开始的时候我吃的很香,直到妈妈跟爷爷奶奶吐槽爸爸的不负责,又是各种情绪宣泄。
似乎是心有所感,预知未来一般,她突然说,如果爸爸今天晚上要去别处打牌,她就要拿刀子捅人,她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
我讨厌这样。
面前的饭菜突然索然无味起来。
我烦躁的埋着头,用筷子搅弄着碗里的菜。
看上去却是一副努力干饭的模样。
我讨厌这样。
讨厌的情绪在这一刻到达的顶峰。
我想忍着。
一直到心,忍到了嗓子眼。
我突然说起自己上班的一些趣事,和一些烦恼。
小心再小心的引出我想表达的话:
宣泄情绪只能产生问题,只有心平气和的沟通才能解决问题。
妈妈听懂了。
她却说爸爸不会改的。
我又说,你有这个想法,就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妈妈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收拾起她的碗筷来。
我心里有些闷闷的。
我讨厌这样。
我突然有些害怕。
我在想,爸爸晚上应该不会出去打牌了吧?
因为在晚餐之前,我偷偷给爸爸打过电话,特地嘱咐过,让他晚饭在那边别喝酒,吃完赶紧回来。
我以为万事大吉。
我以为......
原来。我总是个小丑。
爸爸回来的晚了些。
回来的时候,妈妈在井边洗碗。
村里大伯家的小孩,跟我弟弟玩的好,总是来找我弟弟玩。
这个时候也来了。
他突然很大声的说:
“你爸爸在我家打牌哦!”
我脑子嗡的一下,脸上一下子有些充血的发烫。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
只是一味地笑着说:“没有,没有呀,我爸在家呢,他刚回来了。”
讨厌的小孩,还在跌跌不休的大声说:
“我看到了!你爸爸在我家打牌哦!”
这时,爸爸从厕所出来了。
气氛有些压抑。
我犹豫了一会儿,问了他:
“你待会儿要去打牌吗?”
爷爷奶奶也看着他。
爸爸不置可否。
奶奶慌张的扯了他一下,小声道:
“别去别去,就在家里,跟我们一起斗会儿地主。”
爸爸并不情愿。
我深吸口气。
好讨厌,好讨厌。
“你之前说过的,再也不出去去打牌的。”
爸爸死皮赖脸的笑道:
“这不是准备去嘛,回来请示一下你妈妈。”
奶奶更慌了,小声道:
“别去问,别去问……”
我站着,一动也不想动了。
爸爸去了一趟井边的厨房。
说了什么话。
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只知道妈妈沉默不语。
爸爸装作无事发生般回到了客厅。
我机械的转头盯着他,恳求道:
“别去,别去。”
爸爸还是不置可否。
我心跳的很快,脸上的热量,好像很烫的样子。
麻木中,井边传来妈妈抑郁到爆发的声调。
以及锅碗瓢盆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我跑到妈妈身边。
妈妈坐在昏暗湿冷的井边,大喘着气,呜咽声,和情绪的爆发声。
我伸手架住了妈妈的腋下,想把她拉起来。
不能坐在这里的,很冷的。
但我拉不动。
我讨厌这样。
弟弟也来了。
还在读小学的他茫然的,委屈的,带着哭腔,懂事的拿来纸,不停的说着妈妈别哭了,妈妈别哭了。
妈妈哭声没有停息。
她又拿起一旁的瓷碗,摔向地面。
一个接一个,白色的,一块块的碎片遍地都是。
啪啪的声音响了五六下,又或是七八下,我没有注意,反正终于是停下来了。
我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架着妈妈。
我要调解。
我要缓和。
必须。
我需要再尝试。
我空荡荡的脑袋,像是旁观者,第三世界的意志操纵着身体,冷清的话语道:
“妈妈,我理解你的感受,我上班压力的时候,也想摔一些东西,我还一个人,去武汉街头,漫无目的,茫然的走了好几个小时,所以,我理解的,回房间去吧,好吗?”
妈妈哭着,倾诉着她的累,她的无助,她的委屈。
我迎合着,道:
“我知道的,我知道,还是心情不爽的话,可以再摔几个碗,没事的,我明天再去买新的就行。”
妈妈不为所动。
爸爸过来了,他想说他来洗碗,让妈妈回房间休息。
妈妈突然的咆哮。
让他滚,说不想看到他。
好烦……好烦……好烦……
我手上夹的手机,电源键很快的摁动着。
光源慢悠悠的闪烁。
妈妈说,她好累,好痛苦,家里什么事都是她操心,一想到后半辈子,都是这样,她真的心里很闷。
这样的话,干脆离婚好了。
这个想法突然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愈演愈烈。
混乱的大脑,几乎要把这个说出口。
第三人称下,理智重新占据上风。
我毫无感情的看待着这件事,分析着这个想法。
家里就爸爸一个人在外赚钱,离了婚,妈妈一样会辛苦,甚至会更辛苦。而且,一切都会分崩离析,一切,都会灰暗,破碎。
我后知后觉,隐去了这个想法。
我讨厌这样。
多么恶劣,多么可悲。
明明都这样了。
我除了些许慌乱,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好像只是剧本,我只是看客。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突然觉得委屈。
为什么,好端端的,每一个过年假期,都要变成这种样子。
为什么非要吵架?
为什么我辛辛苦苦在兼顾大四学业同时上班,操心生计回来后,还要操心这些东西。
为什么我会生在这种家里?
这样的想法不对哦。
我在心底及时对自己说,这是生来的命运,我无法选择,我只能成为支柱,担起责任。
可是为什么我一定要承受这些……
够了。
我止住了我的念头,也止住了眼眶里不断满溢的泪水。
够了。
我觉得眼里有些难受,鼻子似乎堵住了。
我抬起头,但还是有一滴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我赶忙擦去。
我再次失去了感情,还是觉得悲伤,但这之外,我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
可是,我逃不掉。
要是,就这样,死掉,会不会更好……
我突然自己问自己。
我不知道,不过爸爸妈妈应该会很伤心吧,他们哭的话,很可怜的。
我回答了我自己。
我大口呼吸着。
胸口闷的,好像要窒息。
我突然也有些想要宣泄自己的情绪了。
然后,此刻,2024除夕夜的21:25,一个悲伤的,安静的时间点,我写下了这些。
记录我该死的,冰冷的,没有感情的心。
我想倾诉。想宣泄。
而能接受我的恶劣的这些的,只有文字,以及屏幕前的你。
很抱歉,在这个本该其乐融融的,欢乐的夜晚,让你看到这些,如果扰了您的兴致,对不起。
写的时候,妈妈已经睡下了,似乎没睡着。
我在寒冷的客厅,敲着手机屏幕,爸爸在一旁吃了桶泡面,然后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
微信群里时不时弹出消息,好像在讨论春晚的事情,伴随着表情包。
我看不到具体的内容,也没有点进去的欲望。
我只觉得,这些急我真的很遥远。
手快冻僵了,记录也就到这里了。
谢谢屏幕前的你,祝您新年快乐。
——结,2025-1-28-2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