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柯蠕动着干哑的咽喉，他感受到了这个动作带来的撕裂般的疼痛感。
强行咽下口水，蓄出唾沫来缓合一点干渴，但是却无济于事。
天气热，来的路上也喝了不少了，但是现在会觉得干渴，纯粹是因为不想面对。
他抬起骨节分明的左手，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好让那几根一只不听劝的头发跟上大部队，可以顺着左右两侧躺下，不显得突兀。
“又来看女朋友啊？”侧边，护士小姐似乎是有什么目的，所以才开口询问。
口罩和护士帽之间露出来的是小小的眼睛，她显露出来些许的疲倦，而目光则是落在傅明柯右手提着的果篮上。
午后，一点半。
傅明柯基本上都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医院，目的地是七楼的病房。
本身人也干练，和和气气的，和平时病怏怏的病人，或者火急火燎的病人家属不同，很容易就被人记住。
更别说他日复一日来探望陷入昏迷一个月之久的女友的行为，在年轻护士们的口中已经成为了津津乐道的故事，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就是了。
他觉得自己的事情无关紧要，但是能够成为这些因为病患或者家属而烦忧的医生护士们的谈资，倒也不算太坏。
也因此，这位护士小姐也多少有点印象。
“咳——嗯……是的。”稍微润了下嗓子，稍显迟疑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其实在医院被人搭话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在电梯和这位护士小姐相处，令人觉得尴尬。
准确来说，对方似乎是那种很喜欢八卦的年轻护士，所以稍有不慎就要陷入被追问的情况，所以傅明柯十分小心。
他不想暴露自己的事情。
和这位护士见过几次，之前还是她负责照顾卧床不起的女朋友。
只不过最近一周换了一位更加年长的，有经验的老护士。
当然，傅明柯其实并不在乎是谁来照顾那个人。
就算没人照顾也无所谓。
他抬起头瞄了一眼缓慢上升的箭头，只恨出于安全考虑而降速的电梯。
“啊，对了，你们还是学生吧？什么时候认识的？”护士小姐果然很八卦。
傅明柯望着对方看似不经意，实则不断撇来的视线，觉得有些烦躁。
“大一的时候……”他并不想要回答，但是不太好敷衍，毕竟人家也有恩于女友宁辞秋。
“真好啊——在大学能找到女朋友可真不错……”她似乎在隐约抱怨自己还没有男朋友的事情。
“呃——”傅明柯不知道如何作答，感觉到电梯缓缓地停下，他下意识望了一眼楼层，五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对父子缓慢的走了进来。
他们抬起头瞄了一眼傅明柯和护士小姐，然后转身去按下楼层的按钮，但是瞧见七楼的按钮亮着，便收回了手指。
“对了，你的女朋友是因为车祸进来医院的吧？最近身体怎么样？”拷问还在继续。
“不怎么样，还是醒不来——”傅明柯向着更里侧挪动着身子，只是为了不接触到一侧，因为让出空位而靠近来的护士小姐。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傅明柯的女朋友宁辞秋，还是没醒来。
一个月前，她出了一场车祸，人还是完整的，没有缺胳膊少腿，但是似乎是因为磕碰到了脑袋，陷入了昏迷状态，这些天，她消瘦了不少，脸上也没什么血气。
但如果说傅明柯是为了喜欢的人而来照顾她，就有些太高估他了，傅明柯不过是出于自私的目的，想要确认她是否存活，以及是否能够苏醒而已。
不止一次从医生那儿得到“难以判断”的定心丸，却因为尚且有一丝苏醒的可能而觉得烦躁。
他甚至希望过她在车祸中离开人世，所以身为男友，他是不合格的才对。
临近暑假的末尾，再过几天就要开学，若是在那之前还无法苏醒的话，自己可能也没办法每天都来探病了。
她是单亲家庭，母亲白天要工作，所以来不了，晚上八九点过后才会出现在医院，待上一个多小时，傅明柯的存在，其实也从护士口中被传给了宁辞秋的母亲。
要是这样一直醒不来的话……
不过那样倒好，那样最好——他隐隐下定了决心。
可是傅明柯感觉到自己的脖颈隐隐作痛，一道斑驳的痕迹还留在那儿，虽然淡了不少，但是仔细观察，还是可以看见。
“嗯？没醒吗？”她有些遗憾，“不过你还真是深情啊……换做我可能没办法每天都来……”
她的感慨像是在抱怨自己没能够遇见合适的对象，惹得傅明柯不得不苦笑着点点头，并且安慰似的说出了这位护士细心体贴的优点，这才换取了对方的笑声。
逢场作戏对他来说不算难事，被迫锻炼出来的虚假的迎合，也是炉火纯青，只可惜骗不过宁辞秋。
“啊，你女朋友是不是在704？”她像是突然回忆起来一些什么，用力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掌，这动作还让前面的父子二人回过头来瞄了一眼。
“呃——是的……怎么了吗？”夜明柯有些吃惊。
704是宁辞秋的病房，不过这时候说这个干什么？
“今早——今早六点多的时候醒了哦！”
“嗯？”
“今天很忙，我都给忘了，今早，你的女朋友醒了哦！”
“真的假的……”比起欣喜，内心中翻涌上来的恐惧和不安立刻充斥了傅明柯的脑海，他的嘴唇颤抖着挤出声音，不愿相信。
“真的，704的宁辞秋，宁小姐对吧？今早按了铃哦！今天事情多，我都差点搞忘了，也算是好事吧！恭喜你啊！”她的眼睛都快变成月牙了，十分开心。
傅明柯盯着上升的楼层，手中的果篮坠地，苹果跳出了篮子，砸到了前面男人的脚踝，也吓着了其他三个人。
他背靠着电梯内壁，大脑一时之间没能转动回来，正在不断重演着令人反胃的回忆。
不由得捂住了嘴巴，有些想吐。
“哎呀！也不至于激动到丢东西吧……”护士小姐皱着眉头，蹲下去捡东西，好在果篮内的东西并不多，三两下便整理完备。
“啊，七楼到了，记得好好地和女朋友聊天哦！别太激动了！”
如同审判时候被押上法庭的犯人，夜明柯的双眼紧盯着面前缓慢张开的电梯门，他捂着口鼻，强压着内心的反胃和恐惧。
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