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心。
刺眼的阳光穿过云雾,透入眼睑中,令这个在自家男人怀里熟睡半天的新婚少妇,恍惚睁开媚眼。
直到下了山,阴姬脚都是软的,一点劲儿使不上。
狗男人非常过分,不仅逼迫她叫了大半夜“夫君”,还总是突然袭击她的脚,搞得她用压迫脚筋的防备姿势坐了整晚。
直到天蒙蒙亮,她才倦得不行,倒头睡去。
昏沉中,似乎归海无名一直在玩耍她长发。因为还怪舒服的,她就没有管,结果第二天上午……
“?”
“为什么把我头发打了这么多结呀!!”
阴姬抓狂地拆解发结,她双目含泪,总感觉自己被欺负了,话说,你堂堂天意城城主,难道是小学生吗?
“咳。”归海无名掩饰尴尬,“我在研究一种新发型。”
“新发型呢?”
“研究失败了。”他摊手。
阴姬彻底无语,恶作剧就恶作剧吧,还找这种拙劣借口,真是的,听上去更像小学生了。
她晃晃头,总感觉自己经过昨晚,彻底失去了什么。
嗯,是什么呢?唉……一定是身为大师兄的节操吧。
回到凤鸾宫,归海妖人并未跟来,阴姬凝望大殿中央独自盘坐的入魔七师妹,昨夜刚飘起的心又骤然落地。
……得快点把大家救出去。
师父,师娘,师妹,撑不住多久的。
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就又会犯迷糊,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还有六师妹,飞燕,也要尽快找到她的去向。
阴姬心情渐渐沉重,若论她最对不起的人,无疑是六师妹。明明答应好要保护她,明明答应好,等赢了归海无名就回来完婚。
结果……
她这个“好男人”,先是让师妹苦等四年,之后更是亲手把师妹捉住,施展百般手段,欺辱调校。
六师妹无疑是极为坚强的女子,可正因为这份坚强,她在自己苦等的“未婚夫”手中,受尽了折磨。
阴姬幽幽叹,她觉得,渣男都不足以形容自己了,哪天六师妹把自己千刀万剐,那也是自己活该。
她不奢求大家的原谅,只希望大家都能远离纷争、平安无事。
至于她——孤身一人在这座地狱里烂掉、死掉,就是最圆满的结果。
回凤鸾宫取出易容用的道具,阴姬又独自出门。
在右相府前蹲守许久,总算等到府中侍女外出,她背后跟踪,等到偏僻处,出手将这个三空修为的侍女打晕。
三空修为扔到外面也是罕见的一方高手,但在天意城却随处可见,私奴、宠姬,一抓一大把,不知多少门派的侠女受了祸害。
阴姬易容成这名侍女,模仿其架子,又下到天牢。
右相的招牌,在天牢无往不利。
来到陈设颇讲究的甲字层,阴姬本想直接进去,以假身份和师父碰面,装作“暗中相助的故人”。
一方面给师父留个底,让他稳住四师弟,不要因为心急,坏了大事。
另一方面,也是给师父张底牌,遇到危险,可以通知自己,想办法周旋两下。
但在靠近牢房的时候,阴姬忽然察觉到,隐藏在阴影中的无常令使。
她顿足。
无常令使并不管刑狱之事,直隶于左相手下,只有各部头领能够调动……为什么会在这儿?
专门盯着逍遥派?是谁?有什么目的?
阴姬心生疑惑,但她还没傻到跟无常令使碰面,琢磨几秒,她取出那种医圣进献的丹药,寻到只野狗,塞了它满满一嘴。
野狗迅速被霸道的药力给提升到破限,狂暴的力量憋得它吱哇乱叫,两腿一蹬就猛冲出去,在附近引起巨大骚乱。
感知中,那个比她修为差一线的无常令使,也被异状吸引,追逐出去。
阴姬顶着侍女的身份踏入监牢。
初看上去,师父他们的状态都还很稳定,并没有营养不良,亦或者精神萎靡,似乎也没受太多苦。
不过看上去稍有些丧气,阴姬猜测,这几天他们应该已经尝试不少越狱办法,只是都没什么效果。
天意城这破地方,哪有那么好逃出去。
吩咐过狱卒,她要隐秘提审余落秋和苏沫,很快,师父和四师弟被灰溜溜送来,看到台上坐的不是“妖女”,两人都有些吃惊。
不待二人发问,狱卒一走,阴姬立刻凑上前去,以魔功转化出一道纯净真力,治好余落秋被围剿时所受的暗伤。
“你……”余落秋吃惊。
“长话短说,”阴姬换了副清冷嗓音,尽可能装作另一个人,“有人请我救你们,我需要诸位配合。”
苏沫和余落秋面面相觑,但因为之前无常令使赠药的事,两人都没怎么惊讶。
“您是令使口中那位主人?”苏沫很没城府地问了出来。
“主人?”阴姬迷惑。
“咳,就是……”苏沫还想说什么,被余落秋一个眼神阻止。
余落秋抱拳,躬身道:“多谢女侠好意,敢问女侠师承是?”
苏沫低头想:这要是再冒出一个天意城,可就好玩儿了。
“小门小派,估计讲了余先生也不认识,只是侥幸曾得逍遥派一位恩人指教,听闻恩人门派落难,来还他大恩。”
阴姬面色不变,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画卷,那画是之前某次清醒时,她循记忆画的,逍遥七子游泰山图。
画卷一展,苏沫瞬间激动,余落秋也瞪大眼。
“是大师兄的真迹!”
“这个场景!这棵树这条河!外人不可能知道!”
苏沫确认完,余落秋眼神立马炽热,显出与他性格有些不相符的感性,他猛抬头,怀着一丝紧张问:
“你那恩人……还活着吗?”
阴姬眼神渐黯,她在感伤自己明明就在师父面前,却没脸与师父相认。
但这神态,落在面前的师徒二人眼底,无疑是一记重锤。
“……死了?”余落秋不敢置信。
阴姬索性点头:“是,现在整个天意城都在传,城主亲口承认,顾长歌已形魂俱灭,身死道消。”
余落秋身子一软,有些恍惚,即便早做好心理准备,可真得到肯定的消息,他还是感到,不愿相信,不愿接受。
那个青衣抹额、年纪稚嫩,寻上门来大言不惭讲要做剑仙的少年……一眨眼,就死了?
多少年了啊,算起来很长,回忆起来却又很仓促。
一年年春,一年年冬,余落秋多曾幻想自己死后葬礼长歌会如何主持,可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为这个最优秀的徒弟,白发人送黑发人。
余落秋肉眼可见萎靡下去,就好像支撑他的什么,正被迅速掏空。
倒是苏沫古灵精怪:“归海魔头一面之词而已,说不定大师兄‘rua’一下,丢复活币秽土转生了呢?”
“老四,谨言。”余落秋罕见有些发火,摁了摁苏沫跳脱的性子。
他抬头,拱了拱拳,有气无力的样子,问道:
“女侠有什么计划?”
阴姬将内心想法和盘托出。
“城主大婚,天意城正是最戒严之时,各部头领都在宅邸待命。短期内救你们走,不太可能。”
“我猜也是。”余落秋深感欣慰,还好这女侠跟老四老七不大一样,是个带脑子的。
“想救你们出去,”阴姬稍顿一下,认真道,“必须要等两个天时,一个地利,一个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