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我是谁？
是璃？还是苏鹊？
我在街道口喘着气，回头看了看，只见有人正在后面追来，远远的看不清脸，那头淡黄色的头发却让我认出了，那是姐姐。
姐姐真的还是我的姐姐吗？
我不知道，我的内心并没有否认这个姐姐，仿佛是理所当然。
我越来越感觉到我不是我了，或许我本来就没有自我，就像哥哥说的，“真的是一无所有”。我丝毫也起不起来遇到哥哥姐姐以前的事情。
哥哥呢？我并没有在姐姐身边看到那缕蓝发。
是啊，以哥哥那奇特的眼睛，肯定早就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没有追出来，说明他觉得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或者是两个人，他不也没拦姐姐吗？
总归是不会害我的，我想。这对哥哥的信任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仿佛也是理所当然一般。
我一咬牙，再次奋力的跑去，把姐姐甩在身后。
跑啊，跑啊，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只是不断的跑，似乎这样就可以摆脱我的“心魔”——暂且就这么叫吧。
事实上，这么做也是有效果的，至少我冷静下来了。由于“心魔”的侵扰，我一路上并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现在也不知道身处何地。见附近有个大石块，我便走过去坐下，靠在上面。
从我有清楚的记忆开始，便没有离开过姐姐身边——哥哥倒是不经常在我眼前出现，但我知道他总是在我们身边的。
这样子过去了多久？我不知道，我的时间观是混乱的。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时间观，在那么多世界走过，我不混乱才是怪事。哥哥姐姐或许在心里都有自己的钟，我以后说不定也会有，但现在是没有的。
这次倒是我第一次主动离开姐姐身边，独自来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这是一个破败小镇的路口，里面显然是没有人的，因为没有一座屋子是完好的。我不敢乱走动，心里生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我是在害怕吗？
“姐姐……”
不自觉的喊出姐姐的名字，声音有点颤抖。这无助的感觉与对姐姐突然出现的期待，让我有点似曾相识。
“璃，小璃……”
我听到有人在远远的叫我，但不是姐姐的声音。
“我在这里……”
我站起来，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看见人影，又复坐了下去。
“你是谁？”
我不知道该朝哪边，便对着空中喊道。
“到识海里来吧，祁哥哥应该教过你？没有也没事，我现在教你。我说，你做——放松意识，将脑袋放空……”
我不由自主的跟着声音做，没一会儿，便来到了一个纯白之地。
“这里是……”
“你的识海哦～恐怕没有人的识海比你的更干净的了，果真是‘一无所有’呢。”
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转过身去，一下子便呆住了。
“这是祁哥哥对你的评价，我借用一下。稍微看了看你的记忆，不过分吧？”
说着，对方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在我眼里她是怎样的呢？她有着一头及肩的乌黑长发，一双墨黑的眼瞳一闪一闪地眨着，原本白皙的皮肤因在这纯白之地而显得有肉色许多，更觉诱人。五官显得很是小巧可爱，身材则更是小巧可爱……
这俨然就是自己的样子啊！
“你是我？不对，你是苏鹊。”
我想起来姐姐说过，我和苏鹊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很不错，还能分得出我和你嘛。看来你的‘心魔’并没有过度侵扰你呢。”
我警惕地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那意思很明确，为什么你在这？
“别误会，我是个已死之人，这一丝残识也无法对你做些什么。说实话，我其实一直在这里，只不过是沉睡状态。但是看起来，即使是一丝残识，是在沉睡中，也是会对你产生一些影响呢。”
苏鹊露出抱歉的表情。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心魔’的产生可能，或许，应该，也有点我的责任……不过没关系，我的影响不是很大，主要还是你自己的观念问题。所以我现在就是来开导你的啦！毕竟……”
苏鹊的脸色略微暗淡了一下。
“你可是姐姐的‘妹妹’啊……”
不知怎的，我竟有点心痛。
“抢了你的位置，你伤心吗？”
“不呢，我说过了，我是个已死之人，为什么会伤心呢？我反而很高兴，有人能够替我处在那个位置上。”
一丝惨淡的笑容出现在苏鹊脸上。
“或许不该这么说，我的位置不是被别的人替代了，而是被其他位置覆盖了，一个位置，叫『恋人』，另一个位置，叫『妹妹』——这个‘妹妹’不是指我，而是你。你不是苏鹊，你是璃。你无法成为我，也不需要成为我，更不应该成为我。姐姐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你不应该理解成，她可以保护我像保护你一样，而应该是保护你像保护我一样。”
苏鹊又恢复了她那调皮的笑容。我听完这段话久久不能平静。对啊，我是璃，是那个被姐姐从人体实验室救出的女孩。即使是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头发，一样的声音和一样的身体，但苏鹊已在那片蓝彼花海中成为过去式了，过去的东西怎么会困扰我呢？我真是不可理喻啊。
“……谢谢。”
“不客气～看来你已经想通了呢，那我就走啦。”
说着，苏鹊便转过身去。
“你要去哪？”
“还能去哪，找个窝去睡觉啊。你的识海我可出不去。”
“……不让姐姐见见你吗？即使是一丝残识。”
苏鹊沉默了，半晌方才一口气。
“不了，以死之人，不该再让未死之人伤心。有你陪着姐姐，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完，她便向前走了几步。
“等一下！”
我连忙喊停她。苏鹊侧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我。
“最后一个问题，”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也是最开始的问题——你为什么在这？”
苏鹊摇了摇头，笑了。
“你过去或许确实是我的替代品，但从你有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开始，你就只是你了，现在是你，以后也只会是你。既然你已经没有了这『过去』的记忆，那就相当于，那段不是你的时间也在你的人生中消失了，那么，关于我的东西，也没必要再问了。”
她侧回头去，继续向前走，身形越来越淡化。
“这次睡着后，我大概不会再醒了。做好自己，忘了我吧。”
在消失的最后一刻，她又转过身来，向我露出一个微笑。
“对了，帮我给祁哥哥带句话——保护好姐姐。”
我仿佛看到，跟着苏鹊一起消失的，还有一滴，澄澈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