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燕感到体内有一股暖流涌起,呼之欲出,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感受过。而在苏鹊的感知中,则是苏燕的附近有了淡淡的气息,仔细看甚至能看出黄色来,这正是『荧光黄蝶』的特效。
姐姐要觉醒能力了吗?苏鹊心想。身为世界法则的璃曾经和祁念做过一个交易,让他体验一个平凡的人生。然而他想要平凡,便不能接受术式,因为他的术式天赋会使他立刻受到关注,这就和平凡不相干了。
但这大世界中又不存在没有术式的位面,仅有这一个『凡界』的术式没有普及,只有少数人会使用术式,他们被称为『觉醒者』,在这其中又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真正知道什么是术式。究其原因,是因为『法则之书』被这个位面的『觉醒协会』控制着,平常人无法接触到。
本来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其他位面都是被世界法则强行命令传播法则之书中的内容,唯独凡界不行,觉醒协会是个连世界法则都不可控的因素。璃曾多次向天理上报这个情况,但天理没有理财,不知道前代的世界法则是怎么想的,反正璃是摆烂了,老板都没发话,咱们打工人还管那么多干嘛?
所以祁念才被送来了凡界,苏鹊也从共享的记忆中得知了凡界的情况。说实话,苏鹊对觉醒协会很感兴趣,连天理都无法奈何的组织——在他看来,天理不理睬的行为就是这个意思——使她几乎一开始就拥有好感,毕竟是天理将她、姐姐与祁哥哥分离的,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璃以后打算干什么呢?”
就在这时,苏燕突然开口问道。
“我当然是希望继续旅行啊!但既然认了姐姐,那肯定不能放着姐姐不管自己走,所以姐姐就跟着我一起旅行吧!”就像以前的璃和姐姐那样。即使范围小了点,还少了个祁哥哥,但自己总归是想和姐姐体验一次,记忆里的那些严格意义上并不算苏鹊的经历——虽然这具身体严格意义上也不算是她的。
“旅行……”
苏燕的表情有点不自在,这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现状吗,为什么还是如此犹豫不决呢?像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在这里,但是自己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呢?最放不下的人——那个蓝发少年——已经被上天强行放下,这个刚认的妹妹则是准备一起旅行的。是这个小屋吗?斯人已去,这屋还没有深厚到能重现他们之间记忆的地步;是学校吗?那里只有虚伪的面具;那么,是自己不想回去的家吗?
她的心猛的一跳,自己对这从未给予过她温暖的家,居然有如此深厚的感情吗?
“不过,如果——如果姐姐不想走的话,我也会留下来陪着姐姐的。”看到苏燕不断变化的表情,苏鹊连忙说道。
“不用不用……让我考虑一下——能跟我一起回一趟家吗?”
哪样地方也能被称为家吗?苏鹊微微歪头,表示不解。她认为的家应该是一个充满暖色调的地方,是花田,是港湾,但他在姐姐的经历中只感到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与凄厉凶猛的飓风。说来也不怪她,毕竟她从未体验过一个像样的家,但就连苏燕自己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的家产生深厚的感情。
不过姐姐的请求苏鹊也不会拒绝,便点头应下了。
……
城市的另一头,苏燕的父亲吊着两壶酒,在家中自顾自地喝着。酒从他的嘴角滑落,将衣襟淋湿,地上响起哗哗的水声,激起的水花将满地的玻璃渣推开。
突然,嘭的一声,他猛的把酒壶砸在地上,将刚刚准备打开门进去的苏燕两人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父亲今天没去上班吗?
苏燕不由得踌躇起来,她带着苏鹊悄悄挪到没有框扇的窗前,偷眼瞧向里边,只看见一个背影坐在那不大的桌旁,盯着地上刚刚多出来的玻璃渣沉思。这背影是她父亲的背影,却又和她所认识的那个父亲的背影不同了,竟有点颓废与沧桑。
这背景猛然立起,又恢复了先前的粗鲁与不近人情,将苏燕吓回窗下。
“这狗娘养的,真他妈死外边了……”不堪入耳的愤骂声从他的嘴里涌出,苏鹊听了不禁露出厌恶的表情。
“姐姐……”
“嘘——”
门突然开了,苏燕的父亲一摇一晃地走了出来,又一摇一晃地走向街头,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了,也因此并没有发现蹲在窗下的两人。
苏燕默默地看着父亲消失在了转角处。现在这个时间点父亲要去工作早就迟到了,所以他不会是去上班,但苏燕也并不想知道他到底是去哪,她只是默默的看着,然后走回那被父亲推开却没有关上的门前,面对着满地狼藉,久久没有说话。
不知怎的,她好像想通了一些事情,一些被她忽略的往事中的细节浮现了出来。这玻璃渣她不是第一次见了,只不过今天格外的多;他颓废而又沧桑的背影,她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只是今天格外分明;至于那些不敢入耳的话就更是不知道听过多少遍了,只不过今天听到却有点不一样的意味。
苏燕踏进了家门,拿过屋角的扫帚,一点一点的把玻璃渣都扫在一处,就像每次她逃出去又返回来之后一样。上次这么做是什么时候呢?嗯,是第二次去祁念同学的家里去那天,回来时也是这样满地狼藉,也在一瞬间看到过那样颓废又沧桑的背影,但那时自己被回家的恐惧笼罩着,无法深入去想罢了。今天她却是平静地回到这里,一切都给了她不同的感受。
这个家里师傅多了一点儿人情味。
“姐姐,”许久不敢说话的苏鹊这时开了口,“你真的要留下吗?”
苏燕身形一顿,接着继续扫地,没有说话。
“姐姐……”
“璃。”
她将玻璃渣推到一处,铲进垃圾堆里,然后面向苏鹊。
“我决定了,我要去旅行。”
“真的?太好了!”
苏鹊欢呼起来,抱住了她的姐姐。苏燕也笑了,揉了揉胸前的小脑袋。
“什么时候走?”
“现在!立刻!马上!”
说着,苏鹊拉着姐姐跑了出去。
苏燕边跑边回头,看向那曾经的家。是的,从她做出那个决定起,这个家便成为过去式了,然而她也第一次认可了这个家。
正因为认可,所以才要远行。
再见了,这个不一定会给我寄托的家。
再见了,这个可以让我了无牵挂的家。
我将远走,四海为家。
……
有什么用呢?在这里喝闷酒。
苏燕的父亲又一摇一晃的从转角出现,手里多了两壶酒。他走回家,坐回了桌旁。
嗯?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这么想着,他突然清醒了,呆呆地望着干净的地板,举目四顾,却又不见人影。
她回来了吗?怎么却不见?
他的心猛地一跳,似乎预感到她不会再回来。打开酒壶,他又咕咕咚咚的灌下几口酒,然而没有再摔酒壶,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苏袅飞啊苏袅飞,你就是一个懦夫。”
说完,他又灌了几口,混着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一起下肚,不再言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