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冉,看来被你说对了啊......”
李晓背抵靠着墙,尽量将身躯蜷缩在无法被外界视线瞄准到的黑暗角落之中。感受着左手肘部传来的轻轻颤动声,他抖了抖因高度紧绷、一直握着大约六千克枪支的右手,将视线往下看去。
看向了脖子被他手肘死死勒住,不知是因为他的威胁还是因他所作所为而尽量不使自己哭出来的女孩身上,李晓似乎想到了什么,略作感慨的轻轻呢喃着。
他已经很累了,一整天的东躲西藏和神经的高度紧绷让他的精神濒临崩溃。
但是他现在又无法放松,因为一旦他松懈,迎接他的就是一粒速度高达一千米每秒的狙击枪子弹——外面可是有数杆枪在盯着他所在的位置。
此时距离李晓五米远的窗户,同时也是这个房间唯一存在的窗户外,正警笛轰鸣,一道道红蓝色的光如同刀子般深深地通过这个窗子插进了李晓身处的房间。
夜晚的气息逐渐沉稳,但却仿佛又有恶魔在哭嚎,原本已经步入秋季的凉爽夜晚似乎也因为李晓的原因而变得如六月的盛夏。
谈判专家用来喊话的刺耳喇叭声开始不断如钉子般直直地刺进了李晓的耳中:
“李晓,你真的忍心对真希下手吗?
“难道你忘了她曾经为了你所作的一切,忘了当年我们一起在月光萤火的见证下一起许下的誓言吗?
“那时候连你自己也说过要为了正义奉献一切,可是现在你做的这些事,难道你不会亏心吗?”
通过窗户玻璃折射,看着一步步向前,走到离窗户约五米处的草地,那个手持喇叭,身穿被红蓝光晕染上一层色的衬衣的那个男人,李晓的瞳孔在强光下微微缩了缩。
黄以观,曾经无话不谈的朋友,至于现在嘛......
很明显,他是红蓝光芒萦绕的英雄,而自己则是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老鼠。
听着来自于昔日好友从窗户外透过来的喊话,李晓自嘲地笑了笑:“是啊,现在的我让我自己都感到恶心......”
“李晓......”位于自己身前,被手肘紧紧卡住咽喉的萧真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拼命地想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但仅仅只在说出两个字后,就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萧真希,真的值得吗?”李晓看着自己身前的人质,也是警方至今不敢轻举妄动原因的所在,或许是因为神经长期紧绷而造成的疲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开口道,“为了我这样的混蛋?”
萧真希:“......”
她尽力地想要张开嘴说些什么,但是对于李晓的问题她却无法回答一字。
因为,李晓没有松开捂着萧真希嘴角的手......
显然他并不想听到眼前人儿的回答,屋里只剩下他像是对自己的感慨,又像是对萧真希的话:
“罢了,反正也到了最后一刻了,至少还有你这个大学同学能听我说说话......
“哎,真希真的很对不起,对你做了这样的事......
“你知道吗?人啊...一旦走错一步,未来就会万劫不复啊......
“如果有来生的话,我想我一定会不忘初心,做一个乐观的好人......”
犹如梦语般轻盈的话不断从李晓惨白的唇中冒出,这是一个幡然醒悟的罪犯在人生最后一刻的忏悔。
“李晓......!”明白李晓的打算,见李晓的手肘已经不再对自己有控制力,萧萧真希腰肢发力,快速转身,想要抢过李晓手中的枪。
但是......
嘭!
随后爆鸣犹如信号般在深秋的黑夜里回荡,在屋外随时准备破窗的特警立刻将那扇仿佛沟通了两个世界的玻璃窗砸坏,鱼贯而入。
不过当他们填满整个房间后才看见,一个跪坐在地的女人,以及一摊好像是癫狂艺术家死前遗作般的鲜红画作。
被特警簇拥着进来的黄以观沉默了,就像冰花凝结在窗户上。
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自杀的人如同满世界盛开的樱花......
枪声似乎还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就像李晓初中时班主任看待不成器学生的怒骂......
............
“李晓......”
“李晓......!”
“李晓!!!!!”
“谁啊?你不知道很吵吗?难道你就不能对一位死者放尊重点吗?!”
感受到耳膜突然传来的轰鸣,李晓条件反射性地跳了起来,目光有些愠怒的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地,虽然早已离开最前线,但是十数年的经历还是让他有着相应的敏锐。
然后李晓就看见了......
一张此时已经因为生气而使得皱纹拧在一起如同麻花般的脸,酒红色眼镜后的眼神如刀子般仿佛能穿透玻璃镜片直刺李晓的心灵,一袭黑色的衣服显示着眼前之人的庄重和严肃。
已经不知道被李晓扔到哪个旮旯角落里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与眼前这张已经因为生气而扭曲起来的脸渐渐重合。
“你是......”
“你是曾老师?!”
“真的是曾老师吗?!”
此时的李晓正处于自杀前的回响,以为是正在过传说中的走马灯,没有了往常的敏锐,心中想到的话直接就脱口喊出,但是嘴角依旧如同紧张的小男孩在勾搭自己的大姐姐面前一样颤抖蠕动着。
也是伴随着他这突如其来、一惊一乍的大喊,周围的同学再也忍不住,全都大笑了起来。
这一刻,李晓如同前世一般又一次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只不过上一次是围捕他的警察,这一次是看他乐子的同学。
啊?
我的回忆这么智能,还会随着我说的话做出对应的改变吗?
还没有从死亡中缓过劲的李晓茫然的看着周围笑得人仰马翻的同学,直到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捅自己的后背,只不过还没等他想起自己后桌是谁的时候,一张小纸条就悄悄地被塞进了他的手里,上面写着:
“我的笔记已经放在你抽屉了,里面有老师提问的这道题的答案。”
“李晓...你是睡糊涂了吗?”曾秀萍推了推眼睛,看着前面还在发疯的李晓突然又沉寂了下来一言不发,十分生气地用手拍打了李晓身前的桌面,“都快中考了还是这副德性,我感觉我十分有必要叫你家长来一趟了。”
同时还觉得李晓今天吃错了药,平常最多也就不真希读书,下课调皮捣蛋一下,可是今天一上课就给她整了个大的。
此时仍处于愣逼状态的李晓,根本就没察觉到曾秀萍暗中的叹气,心里如同暴风雨中的帆船般,上下剧烈浮动着。
难道......
还是没有理会在耳边喋喋不休念叨个不停的曾秀萍,一个十分荒谬、却有可能是真相的念头浮现在了李晓心头。
我重生了.....?
不会吧......?
念头飞转之间,李晓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以此来缓解心中突如其来的那些他说不上的内容。
于是他强压下心中所有的感情,终于将视线看向了这个时空的他此时应该要做的事情——黑板上的题目。
唔...
一道挺基础的数学题,如果是那时候如天才般的我应该......
是做不出来的......
李晓对自己初中的那段时光还是记忆犹新的,那时候的他是处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不读圣贤书的状态,坐在后排
李晓可是还记得,当时在高中的自己恨死了初中的自己!
作为死过一次,后悔前生所做的一切,现在可能获得新生的李晓来说,这一切的记忆在他心里已经显得弥足珍贵。
思绪翻飞间,李晓已经在曾秀萍不可思议的目光下,走到了九十一班讲台的黑板旁,拿着粉笔在那道题目下面写着自己的解答过程,虽然中途因忘记公式而有所停顿,但最终还是将整个过程完完整整的写了下来。
以致于周围原本准备看笑话的同学,在这一刻皆张大了嘴巴,唯有一些断断续续飘进李晓耳中的话,显示出他们的不平静。
“怎么可能...这李晓是换人了吗?真是老**会上树——闻所未闻。”
“是啊...不会真给这家伙买到真的武功秘籍,打通任督二脉了吧?”
“等等,该不是因为......?”
突然旁边的一些同学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都悄悄的将目光落在了正坐在第三排中间位置的某道身影上——那道仿佛所有光都聚焦于一身的人上。
然后就是看热闹的滚烫视线开始在李晓和那道身影上徘徊。
一时间,李晓感觉自己多了一份来自于马戏团的工作。
靠...我怎么就忘了我之前犯的蠢呢?
人总有独属于自己的想要忘记的年轻时做的蠢事,李晓也不例外。
原本正因为无论是十六岁还是三十六岁的男人都会因为装X成功而有点喜滋滋的他,在感受到背后令人三级烫伤的视线后,也回忆起了自己初中时做过的蠢事。
我记得她是坐在......
回想起记忆中自己做过的那件蠢事的女主角,李晓的目光同样轻轻地落在了那位似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正整理着课堂笔记的女生身上。
清晨的阳光洒在了她柔顺的长发上,泛着点点微光,直落到背后,好似软了心肠,她拥有不施粉黛也姣好的素颜,眉毛柔美而细腻,柳叶眉的一笔一划都刻画的极其精致,好似女娲亲自雕琢过的般。
此时的她正抿着红润的双唇,娇俏玲珑的瑶鼻微微挺翘,深邃如同月光下精灵般的眸子看不出任何内心想法。
那中学制式校服也无法掩盖的含苞待放的身躯正如同直角般笔直的坐在书桌前,并没有想要理会李晓和周围同学的任何目光。
林雨寒,被许多人认为是被上帝轻吻过的女孩,不仅容貌出众、成绩也十分优秀,是自己中学时期,中二病发作认为自己天下无敌时追求过的女神,并且印象中的表白时间就在上周末。
当时的他沉迷于金庸、古龙的著作,本着英雄就该配美人的心态,准备在中考来临,所有人各自奔走前,对自己心仪的女生放手一搏,做到不留遗憾。
然后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我想想,当时林雨寒是微笑着说出拒绝我的话——李晓你虽然很顽皮,可我能看出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之间注定不可能走到一起,因为我们本就不可能上同一所高中,我相信时间能冲淡你对我的感情,你说呢?
这句话在现在的李晓看来完全就是林雨寒给自己的台阶,毕竟以他当时的状态,几乎不可能考上任何一所高中。
最后还是依靠花钱以寄读生的身份上了一所普通中学的他,和高中就读于重点中学,之后出国留学的林雨寒根本就不再会有任何瓜葛。
后来也确实如此,出国后的林雨寒再也没有回过国,自然无从得知李晓后来的发迹事迹。
当然最后也正如林雨寒所说,就算钟情如他李某人也很快因为时间把心底里的白月光换了人。
而当时我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她给我下的台阶,还抱着再搏一搏就会有机会的舔狗心态,为了表达追求她的决心,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着很蠢的话——那我就和你考同一所高中,上同一所大学,到时候你可别反悔啊!
在讲台上,重温了一遍自己的中二发言后,李晓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如同光着屁股站在讲台上任人采摘,他突然觉得高中的时候自己的想法十分正确,他现在也想好好修理修理过去初中时的自己。
不过事到如今,李晓还是要帮初中时的自己擦屁股的,于是他侧过身,完全将自己刚刚写的解答过程露了出来,然后又露出了一个很阳光、很开朗,没有丝毫杂质和一丝一毫做作的笑容:
“曾老师,我的回答是正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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