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2023年9月24日 星期六 公寓大楼内 501室
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飘动着的窗帘，以文字的形式展现在我眼前。“窗帘”两个字密密地挤压在一起，互相重叠，挤压着，交错着，流动着，描绘出窗帘随风流动的景象。
“又来了吗。”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避开空中飘过的“风”字。我尽可能地不去碰她们，尽管我不知道她们是否具有实际的体积。床头旁桌子上的时钟用数字拼出了六点三十六的字样。*我穿上拖鞋，去盥洗室洗漱。最终，文字们在我洗头时悄悄消退了。
早餐是煎到半熟的溏心蛋和用面包机烤过的吐司。我习惯在客厅吃早餐，同时也看新闻。新闻里正在介绍位于城东的新市立图书馆。画面中，图书馆四周只有寥寥数人。
吃过早饭后，我简单地打扫了房间，带上一小袋燕麦，锁门，向广场走去。
006
2023年9月24日 星期六 广场
我坐在雕像底座的边沿上，双腿自然地垂下，将手中的燕麦洒向广场的地面。转眼间，我的眼前就聚集起了数量惊人的鸽子。广场上的人不多，大概都去了城南的游乐园吧。我这样想着，百无聊赖地看鸽子们争抢着燕麦。钟楼传来了八声钟鸣，鸽子们闻声而起，翅膀扑动的声音甚至响过钟声，在空中留下墨蓝色的一笔。广场的地面上只剩下了燕麦的碎屑。我呆呆地望着远去的鸽子们，大部分落在了钟楼的外墙墙沿上，其他的则越飞越远，飞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
我从底座上跳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思索着接下来应该去哪里打发时间，眼前浮现出图书馆的模样。
“是早间新闻造成的心理暗示吗？”我的心里想着。
“去图书馆吧。”我自言自语着，快步向车站的方向走去。
车站与广场相距不足百米。我将手机放到外衣的口袋里，从手袋中拿出乘车的费用。在车站等待公交车的人只有一个，正坐在椅子上，戴了一顶帽子，低着头，看不清脸，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从体型上看不出是男生还是女生。
迎面走来了一个身着西装的人，手中拿着一份报纸，手臂下夹着一个公文包。或许是读得过于投入，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我的存在，直直地了走过来，撞在我的身上。公文包摔落到地上，手中的报纸脱落，在我眼前缓缓落下。
“对不起。”他小声地向我道歉后俯身捡起公文包和报纸，打算离开这里。公交车已经出现在街角，我也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
说出这句话的是刚刚还坐在椅子上的人。他已经站了起来，在我与身着西装的男子之间。我下意识地回头，看清了他的脸。是男生，看起来和我的年纪差不多，正将手放在西装男的肩膀上。
“虽然有些多管闲事，但能将手机还给着位女生吗？”
“诶！”我将手伸进外衣的口袋里发现手机的确不见了。
“等一下，没有证据证明我偷了她的手机。大概是她自己不注意，手机从口袋中滑出去落在某个地方自己没注意到而已，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有证据哦。”少年的脸上带着微笑，“能将你手上的报纸给我看一下吗？”还未等西装男做出反应，少年就抢过了报纸。
“是23日的报纸啊。”少年将报纸一角的日期展示给我们两个，“一般人不会在当日的上午看昨天的早间新闻吧。”
“没错，我有每天看昨日新闻的癖好。”西装男面不改色地说着。
“当然，也不能排除你有那种怪癖，所以，我需要更有力的证据。”仍然不等西装男反应，少年抢过了西装男的公文包。
“够了，把公文包还给我。”西装男想抢回公文包，少年侧身躲过了西装男，打开了公文包，将公文包倒置。一秒，两秒，公文包中没有掉出任何东西。
“看来公文包是空的呢。”少年将公文包还给了西装男。“那么，”少年拍了一下手，“过期的报纸，空公文包，冲撞时刻意扔出吸引视线的报纸，从这些地方可以推测出你是一名扒手，败笔是扔报纸时从手臂下脱落的公文包。现在，可以将手机还给这位女生了么？”
西装男还想说些什么，开了开口，最终没有说出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扔给少年后快速离去。
将手机交给我后，少年拿出他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报出扒手离开的方向后便挂断了电话。我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啊，刚才打给了一个在警局工作的朋友，他就在距离这里一条街远的地方。大概三分钟就能抓到他。”看见我疑惑的样子，少年这样解释道。
“谢谢。”我的脸有些发烫，“我完全没注意到我的手机被拿走了。”
“我只是觉得公文包落地的声音有些小，抬头观察情况时刚好看见他拿走了你的手机而已。”
“这样啊。”
“我在学园里见过你，我也是学园的学生，在高一（1）班。我的名字是枫。”
“我是高一（2）班的学生。我叫白羽凛。你的姓是什么？”
“保密。”
说着，可能觉得有些热，他摘下了帽子。一头白发映入我的眼帘。
“诶！”我有些惊讶。
“这个吗，”枫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自从我记事起，我的头发就是白的，可能是少白头吧。”
“即使从青少年白发病的角度看，你的头发也白得有些超乎常理了。”
“兴许吧。”
大概是因为得知了枫和我是同龄人，刚见面时那层阻隔在我们两人间的模糊不清的屏障早已荡然无存了。我们两个渐渐熟络起来。
“话说你为什么会和警察是熟识啊？”
“其实我也算半个私家侦探。”
枫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对我这样说。
“我算是警局的顾问，有时他们遇到棘手的案子时会找我帮忙。”
“暂且不提这件事的真实性，你的笑容快要忍不住了。”
“我是出于信任才告诉你的。”
“这么轻易就信任第一次见到的女生吗。”
“口舌意外的狠毒啊。”
枫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我看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公交车还有一段时间才到，陪我看一下那里怎么样，打发一下时间，顺便展现一下我的推理能力。”
我顺着枫的手指指向的方向看去，在车站的稍远处有一辆白色轿车，后挡风玻璃破了一个洞，车尾和地上有一些血，血液已经凝固，呈暗红色，一行血迹向远方延伸。
“那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刚看见啊。”
“你不是侦探吗，请推理一下。”
枫向那辆车走去，我跟在他的后面。我们首先查看了破裂的玻璃，裂口呈圆形，有篮球大小，裂口边缘沾了一点血。大部分碎玻璃落在了车的后座上，少部分落在了车外，集中在车尾处的地面上。
“是车祸吧，从玻璃的分布状况来看，玻璃应该是从外部被打破的裂口的大小与人的头部差不多。应该是被汽车撞飞后头部撞破了玻璃。”
“能撞破吗？”
“车速够快就可以。钢化玻璃的称重重量为90/cm²，撞破玻璃时的力大概为2000磅，人的头骨的一侧最大可以承受约1900磅的力。受害者头部遭到撞击后大概率还有意识。”
“为什么车子会撞过来呢？”
“喝醉了吧，在当下，这种事又不少见。”
“说的也是……”
我们离开了车尾，开始观察地上的血迹。
“考一考你，”枫突然问我，“这起车祸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
“嗯……在今天凌晨左右。”
“是么，为什么呢。”枫以赞同的目光看着我。
“昨天晚上下雨了吧，街道上的血迹却没有模糊。虽然下了一会就停了，但因为是晚上，至少也要到下半夜才能干。而若是太晚的话，街上的行人就会注意到，受害者就会立刻被送到医院去的。血迹没有向店铺，而是向远方延伸也说明了这点。也可以和你猜测的醉驾联系上。”
“是推理，通宵喝了一夜，在早上认为街道上没人而自己家又离得不远就开车回去的情况并不少见。正巧警局最近缺人手，城里没有几个人查醉驾。不过你的推测和我的一样，很有前途嘛。”
“谢谢，以帮助他人为由借机搭讪的同学。”
“不要这么说，我的目的可不只有搭讪。”
我没有理他，继续沿着血迹向前走去。
“血滴呈椭圆形，间隔逐渐变短，血迹也变得曲折了……话说你为什么离得那么远。”
枫回头望着远处的我。
“没什么，我怕这是新型人口拐卖的方式。、你继续走，我能听见你说什么。”
枫最终妥协了。
“从这里开始出现了大量血迹，应该是伤者停下休息了。”
“体力开始不支了。”
“之前头部受到了撞击，大概率有脑震荡。”
就在血液逐渐变得密集时，血迹拐进了一个小巷。
“枫，你也同意案发时间是在凌晨吧。”
“嗯。”
“现在是八点二十，这条路平常没什么没人来，会不会……”
“没错，和你想的一样。这个转角后面大概率就是倒在哪里的伤者，而且”枫顿了顿，“应该还活着。”
“快救人！”
随后，我们冲过了转角。倒在巷子中的，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们立即打电话给医院。不到十分钟，男子就被救护车带走了。
向医生解释过情况的枫和我回到了车站。
“怎么样，感受到我的推理能力了吧。”
“根本没有多少需要推理的地方吧。”
“…………”
公交车缓缓驶来。
“今天谢谢你了，下次再见到你时我再回报你吧。”
我对身旁的枫道过谢后向候车区走去。
“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也跟过来了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车站等车。
“………………”
007
2023年9月24日 星期六 新市立图书馆
我和枫在图书馆下车，图书馆的四周仍然只寥寥数人。
“人真少呢。”我叹了口气。
“是啊，现在渴求知识的人也少了。”枫也叹了口气。
“……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我爷爷。”
“怎么总有人这么说！”
我和枫走进了图书馆，在枫单方面约定好见面时间后，我们分开去找各自喜欢的书。我在近代文学区度过了整个白天。
晚上六点，我和枫在大厅碰面。为了回报早上他帮我取回手机的恩情，我请他在图书馆旁吃了一顿晚饭。晚餐时，我问出了今天一直埋在我心里的疑问。
“你今天应该说过‘目的可不只有搭讪’这句话吧。你还有什么目的？”
“其他目的吗……不重要，当我没说过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们乘坐最后一班车回到了广场。路上我们都不发一语。我仍在想着枫刚刚说的话，而他一直在望着窗外。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街道上唯有一些路灯在发出昏黄的光。在黑暗里，这些束昏黄色的光显得格外地亮。车里的灯在行进时时是不开的，因此车里也是昏暗的一片，窗外的大部分也是昏暗的，只有这些束光照亮了道路。灯光里，车窗如同镜面般淡淡地发着银光，车子的内饰映射在镜子上，与车外的夜色在晃动中融为一体。镜子上只剩下望不透的黑色，黑色中浓厚的昏黄色，与昏黄色中浮现出枫的侧脸。枫的左臂，肘部靠在窗框上，左手抵在下颌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眼前飞驰而过的房屋。枫的面庞在柔和的灯光中浮沉着，我也随之在浪涛中浮沉，困意袭来，我在怒涛中漂流的木筏上沉沉睡去。
“醒一醒，醒一醒，要下车了。”
枫带着仍然昏昏沉沉的我下了车。站在广场边上，凛冽的晚风让我清醒了不少。
“清醒了吗，用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看来是完全清醒了。”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好，回去的路上小心。”
和枫道过别后，我走在了回公寓的路上。今天的天气很晴朗，能看清天上的星星，但月光还不足以照亮路上路灯坏掉的地方。我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在月光下漫步着。
好像……有些不对。
当我经过第三个坏掉的路灯时，脚步声变得嘈杂起来。
“有人，是尾随吗……”我在心里默默想着，“听脚步声不像是枫。”为了不惊扰他，我没有发声，想甩掉他，静静地加快了步伐，身后的人也加快了动作。
“离公寓还有一段距离，能甩掉吗。”我心里想着，再次加快了脚步，最后干脆小跑了起来，跑得越来越急，身后的人也追的越来越紧。我在深夜的街头奔跑着。
在跑过第五个坏掉的路灯后，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我停下来，大口呼吸着夜晚城市里冰冷的空气。当我不住地吐出肺里燥热的空气时，一股寒意穿透了我的脊髓。我没有多想，向前扑倒在了地上。我回头看去，一把足有半人高的斧子正落在我刚才站的位置。在阴影中，站着的是一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正盯着我。
不等我看到更多，他冲向我，想要拿起斧头。我再也无法忍受，一声惨叫划过了宁静的夜空。
我以人生中最快的速度狂奔着，身后是拿着斧头的面具杀人狂。唯一一条通向公寓的路被身后的人堵住，我漫无目的地奔跑在街头。迟早会被砍倒。我发疯般地向前跑着，只为了能跑出即将到来的结局。我与身后的人逐渐拉开距离，但我的体力也即将耗尽。在狂奔了五分钟后，我最终被一块石头绊倒倒地不起。脚步声逐渐接近，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过身来，想看到他面具下的容貌。面具人放缓了脚步，举起了手中的斧子，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我死死盯着他，身体不住的发抖。我看见他的手上有一条伤痕。我闭上了眼睛。
斧头划过空气的声音十分刺耳，然后，是金属碰撞的声音。我睁开眼睛，一头白发出现在我眼前。
“你怎么在这里！”
“你的叫声太大了，我在另一个街区都听到了。”
枫正拿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钢管和面具男对峙。面具男前进了一步，再次扬起斧子劈了过来。
“咔”的一声，钢管断了。
“力气真大。”
刚才那一斧似乎花费了面具人不少的力气，他拿着斧子，退到远处，斧子的尖端仍指向我们。
“等他恢复了，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
“别担心，我有办法。”
枫慢慢地退到我的身边，在面具人做出反应前抱起我飞奔而逃。
“你想到的方法就是跑吗！”
“你不是也逃跑了吗！”
前方是一个转角。
“不过，我可不只是会跑。”
拐过转角后，迎面跑来了两人。
“是子墨先生和103的大叔！”
“子墨先生，老刘，交给你们了。”
“交给我吧。”
“请别人帮忙打架，自己在一旁站着当护花使者吗？”
103的大叔从腿上的枪套中拿出枪，对准转角。子墨先生拿着一根金属制的球棒守在我们身边。面具人转过转角远远地看了一眼后后便逃走了。103的大叔回到了我和枫的身边。
“不去追他吗？”我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
“不了，先保证你们的安全。”子墨先生看着四周警惕地说道。
“是啊，还不确定对方的具体人数，贸然追击太危险了。”枫也这么说道。
“请问，”我用颤抖的声音发问，“今天，发生的一切，是怎么回事。”
“这些吗，”103的大叔回答道，“在这里不太方便，先回警局再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