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巨大的沉闷声响宛若雷鸣,金色闪光照亮大地。
两人丝毫没有迟疑,策马狂奔,此刻一秒钟的犹豫都是浪费英雄的生命。
“接着!”
槐天裴从怀里取出一物,用力一抛,一张泛黄的药方纸裹着冰蓝色的树心飞去,李沫雪稳稳接住,放入包中。
“这就是了!你回驿站,带薛夫人离开!我立刻前往玉门!”
说罢,槐天裴轻轻一拽缰绳,驮兽嘶鸣一声,调转方向,朝着左侧离去。
李沫雪回头看了一眼黑雾,无数漆黑的巨蛇围攻着金龙,很快取得上风。
雪越来越大,迎面袭来的刺骨寒风裹挟着豆大的冰渣,打在她的脸上、身上。
很疼。
风雨欲来。
在北地之上,有一座孤零零的驿站,一个老妇人同样孤零零的守在门前,身形佝偻,却如劲松一般。
远处一个黑点慢慢变大,驮兽扬起大片尘土。
“薛夫人!快走!”
老妪仿佛听不见一般,依旧伫立原地,她的嘴唇冻的都开始发紫。
“没时间了!快上车!我们得离开这!”远处的人影近了,年轻的鲁珀跳下驮兽,焦急的说道:“薛尹是为了我们牺牲的!现在还来得及!”
驮兽精疲力尽的穿着粗气,粗壮的四肢都微微打颤。
邪雾裹挟着疯狂自远处浮现,隐隐藏着几点猩红。
黑云压境。
“不,孩子,他是为了大炎。”老妇人平静的摇了摇头。
布满皱纹的手掌松开了拐杖,木头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盏金灯点亮,好似长夜前夕的落日。
李沫雪沉默的盯着老妇人,长叹一口气,转身上车,引擎轰鸣。
惊雷滚落。
......
夜幕将至,姜齐城迎来一位老朋友,披甲的老将军进了一座破旧的客栈,厚重的铁靴落在腐朽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所欲何事?”
柜台后,一老者靠在躺椅上,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门口的武人。
老将军缓缓走上前,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拍在台面上。
“崔先生!?”老人看清牌上的字,惊起了身,“你不是已经...”
“如你所见,我还活着。”崔先生直勾勾的盯着老人,“朱丹在哪儿?”
“...你坏了规矩。”老人皱着眉,与其对视着。
噌——
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横在老人脖子上,崔先生冰冷的声音响起:
“规矩?这里早就不复当初了,我再问一遍,朱丹在哪儿?”
“...太阴医馆。”
“在哪儿作甚?”
“救人。”
“救谁?”
“救他自己。”
刀光闪过,柜台一分为二,大刀留在了狼藉之中,崔先生转身离去。
医馆前,年迈的佩洛靠在椅子上,头发花白,他怔怔的望着已经升起的两轮月亮。
月光入太阴,太阴掠过朔。
朱震仿佛看见了一个影子,一个北塞毒师的影子。
“老东西,好悠闲啊。”旁边一道苍老的身影缓缓走出了阴影。
“...你果然也来了。”朱震慢慢站起身子,抬着头盯着那人,“陶将军,别来无恙。”
“没有什么陶将军了。”崔先生摇了摇头,“别废话了,她回来了,你想好怎么办没有?”
朱震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我足足躲过了六十年的监察司,却躲不过一片小小的影子。”
“怎么,你活够了?”崔先生哼了一声,抱着手,“我来不是为了把坟修你旁边的,她去了北地,如果我们能准备...”
“北地!”老佩洛的眼睛瞬间亮起了光,“她一定是为了北樟去的!华朔是我亲手教出来的,他知道怎么治这禁术!”
“治谁?”
“一个菲林女孩,不认识,但和她走的很近。”
“你的意思是,把那个菲林治好,再祈求她的原谅?哼。”崔先生又是一声冷哼。
“才当了几年的将军就把你的脑子也当坏了?我印象里的‘崔先生’不是这么异想天开的蠢蛋。”朱震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现在除了我们,谁会知道那天的事?”
“再者说...”朱震突然阴恻恻的笑了一声,“我给你的九毒丸呢?”
“没了...”
“没了?什么意思?”他皱紧眉头问道。
“那天事后,我把药给了线人,我委托他把影子毒死...”
“可她没死。”
“她当然没这么容易就死了,但线人还活着,这事还没漏。”崔先生肯定的说。
“唉...但愿如此。”朱震垂着头,长叹一声,“往好了想想吧,只要我能将那菲林治好,往事你我只字不提,不会有事的。”
“好,如果事情败露,我会拼命将其斩杀。”崔先生使劲握了下拳,“老东西,这个时候就别藏着掖着了,把你那点好玩意都给我吧。”
“啧...”朱震肉疼的拿出一个包着布的铁盒,递了过去,“都在这了,还有剩的务必还我。”
崔先生咧了咧嘴,快速的收进了怀里:“当然。”
“朱医生,这么晚了还不休息?”白发的鲁珀从门里走出,微笑着看着两人。
“咳...拉普兰德,偶遇了一位老友...”
“哦?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她灰色的眼睛中闪着光,轻笑一声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一虚一实铺在他们脚边。
无名客栈,白发鲁珀踏着月光慢慢走了进来,原本的柜台被一把深深嵌在地板里的大刀替代,柜台后的老者更是不见踪影。
“有意思...”
拉普兰德舔了舔嘴唇,缓缓靠近那把大刀。
知道走进了原本的柜台后,脚下传来空洞的声音,她俯下身用手敲了敲地板。
空的。
日晷刺入缝隙,轻轻一别,一块木板崩开,露出一个狭窄的暗道。
鲁珀歪着头盯着地洞,里面火光闪烁,钻出一个老人。
“唉...唉...本店打烊了,以后不再开了。”
“晚上好,我只是想了解一些事罢了。”白发的鲁珀微笑着,日晷的刀尖在月光下闪着寒芒,“用不用我扶您起来,老先生?”
“...罢了,我还没到那个地步。”老人爬了起来,又坐回那张躺椅,“你都知道了?”
“我猜的。”
“无所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老人摘下了那面挂着许多牌子的木板,破罐子破摔似的砸在地上,挂着的牌子抖落一地,“我告诉你就是了。”
“大约七年前,我给她透了个活儿,大摇大摆的闯进一个城主家里去把他干掉。”老人苦笑一声,“很疯狂对吧?”
他摇摇头,继续说道:“其实那不过是一场戏,我托人放出了消息,在之前我就把崔先生引荐给了城主,之后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他就换了身份,死心塌地的给那个城主干活。”
“崔先生早已在府上部下了陷阱,只等她一出现就把她干掉,然后崔先生,还有朱丹,他们俩就能拥抱自己的新生活了。”
“但他们算错了一件事,崔先生的实力远不如她。”
“不过在那之前,崔先生给了我一颗丹药,是朱丹的手笔,人称九毒丸,委托我,如果事情败露就找机会毒死她。”
“而你没有。”拉普兰德很平静的盯着面前的老人。
“对...我藏起了丹药,让她永远的离开这里,她当时确实杀了出去,直到前几天,你们来了。”老人叹了口气,“我把那枚丹药给了她,以为这事就能和我脱了关系。”
“依你的意思,崔先生和朱丹这次回来,要对她不利?”拉普兰德微微皱起眉头。
“不,他们是聪明人,这件事做的很隐秘,只要朱丹能治好那个菲林,一切都有转机。”老人肯定的说,“你千万不要声张,至少要等她回来才行,否则一旦崔先生挟持那菲林做了人质,事情就复杂了。”
“有道理,我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我有的选吗?自从七年前的一次选择后,我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老人跌坐在躺椅上,仿佛又苍老了不少,“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不,你的生死不该由我决定。”拉普兰德收起了自己的双刀,转身离去,“心软的人注定成不了事。”
鲁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老人缓缓闭上眼,自嘲道:
“所以我到现在也不过是个线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