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是有雨的迹象。
按理来说,这个季节下的,只应该是雪吧。
然而空气中除了潮湿与寒冷,就只剩下压抑与恐惧。
我们是萨卡兹,我们将带来恐惧,但给别人带来恐惧的,也同样活在恐惧之中。
巨大的金属巨兽停下了,他重新带上兜帽,将那双格格不入的眼睛隐藏在黑暗中。
“您很准时,巴洛先生。”舷梯降了下来,一个王庭军问候道,虽说用的敬语,但举手投足间却丝毫没有尊敬的意思,“去吧,将军在D4区等你。”
巴洛没有回话,径直走了上去,被抛在身后的王廷军嘟囔了一声,似乎在辱骂他的做作。
但他并不想理会,他知道,自己被正眼相待的唯一理由就是那位将军大人。
萨卡兹并非上下一心,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将所有人真正团结起来。
接待的车就在出口,很近,他走近时甚至有人帮他拉开车门。
“接到了,正在赶来。”车门合上,那个帮忙开车门的人机械版的回复到,随后坐上了另一辆车。
巴洛从未抬头看他一眼,正如此,他不知道对方也同样未曾瞧过他。
“将军。”他下了车,冲着那位萨卡兹将军致意到,身后那辆车迅速离开了,匆忙的就像回家救火一般。
“嗯...从D2区绕一下吧,前不久发生的一些事还没有完全平息。”曼弗雷德平淡的看着他,随后走去。
咕...
巴洛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然后快步跟上,也许是因为这潮湿的寒冷,他的后背在微微发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臭味,还混杂着不少血腥。他当然不会过问,这不是他该操心的。
“这里的负责人叫‘莱托’,一个菲林。”曼弗雷德说着,两人来到了靠中心的区域,这里的街道更加破乱,但这座城市中哪里还有好地方呢?“别误会,这不是你认识的那人。”
巴洛顺从的点了点头,并没有提问。
终于是到了那座控制塔,大门敞开着,不,应该说本应该是门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旁边是三个王廷军在守护。
“将军。”王廷军以标准的礼仪敬到,随后曼弗雷德摆了摆手,示意让开。
他随着这位将军一同进入,三个王廷军的眼神令其感到如芒在背,他干脆闭上了眼。数步后,那感觉终于消失,在抬起头,看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景象。
偌大的控制塔中此时却人数稀寥,不过几个重要房间门口的守卫在四处转悠。
“希望你还记得地方,你来过几次。”
“是的...将军,我当然记得。”他停下了,因为曼弗雷德也停下了,对方就站在自己面前,背对着,然后挥了挥手。
没有得到回复的巴洛也不继续等着,在曼弗雷德的默认下上了楼梯。
一路上的王廷军都对他毕恭毕敬。不,是对曼弗雷德的意志毕恭毕敬。
“您好,上校。”他进入了那间代表着最高权限的屋子,十分顺利,大门在他接近的那一刻就自动打开了,“将军说您需要维修人员。”
“...是的。”菲林从座位上起身,转过身,笔挺的军装下隐约可见厚实的绷带,他背对着的玻璃墙上,是明显修补过的痕迹,“客套话就不必了,各项指数都已经调出来了,请您快些开始工作吧。”
巴洛迟疑了一下,他看了看对方递来的终端,又用余光瞄了眼面前的菲林。
那位自称“莱托”的菲林。
“...当然,大面积的基础零件都被烧坏了,源石燃料储存单位也都完全破损...”
与记忆中几次碰面时的他一样,带着怒火,带着仇恨,被打磨过的威严下确实伤痕累累的灵魂。
“好在线路都没什么问题,只用更换一些零件就好。我先测试一下基本参数...”
那位军官,高卢的遗民,天真到试图利用萨卡兹。
巴洛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继续手里的工作。
然后,不过是新一具傀儡罢了,曼弗雷德将军为何觉得我不认识他?
因为他是菲林?
因为他是菲林!
巴洛顿时挺住了,悬在半空的手微微颤抖。
“怎么了?”莱托抬眼问道,他手上的活儿也停下了,“我们要在抵达攻击范围之前修好它们,记得吗?”
“...不用你提醒。”巴洛又开始了工作,一切都如同原来一样。
“莱托”不是菲林,绝对不是。曼弗雷德将军不可能不知道,一切都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交接的,但为何对此将军他什么也没有提及,反而刻意的提醒自己并不认识这位“莱托”?
“莱托上校,你从哪儿来?”他随意的问道,这不过是一个重名罢了。
嗯。
“...维多利亚,但我现在属于卡兹戴尔,是...”
“不,我不是在考验你。”巴洛打断到,盯着对方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只是聊聊天罢了,沉闷的干活儿是很累人的。”
“哈...的确,的确。”莱托尴尬的笑了笑,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从伦蒂尼姆来的...去年调来的。”
终端各种提示音不断响起,然后又归于沉默。
“去年啊...一切就像是刚刚开始。”巴洛低着头,专心的看着手里终端,很快他藏在兜帽下的表情变得轻松,“之前呢,是做什么的?”
莱托这次没有搭话,于是巴洛又自顾自的说着。
“啊,各项指数都没问题,但这种天气,炮口得再抬高些。”他放下终端,挪到了另一块屏幕前,“嗯...我去过伦蒂尼姆,当然是在那些事之后了,见过一个中校,是黎博利...他叫什么来着?”
莱托眼神有了些许变化,摇了摇头到:“我不认识,我也不关心。”
这位菲林上校努力克制着心里情绪,腹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但他丝毫不顾。
这萨卡兹虽然身材高大,但肯定没什么武艺,自己这时冲上去,九成把握能在他发出动静之前将其杀死——
“哦,那也不重要了。”巴洛深吸一口气,起了身,“我去通知些基层运材料来,大概两个小时左右一切就能恢复如初。”
“...嗯,麻烦您了。”
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他注视着萨卡兹缓缓离开,然后大门再次合上,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下莱托一人。
他跌坐在椅子上,缓缓合上眼睛,混乱的思绪让他感到一阵头疼。
曾几何时,他就想这么倒在椅子上,再也不睁开这沉重的眼皮。显然,这种考验如今再次出现。
但是,绝不。
他再次睁开眼,上校“莱托”能看见那萨卡兹口中所说的黎博利。
莱托中校。
他至死都不会忘记,中校倒下前的模样,也不会忘记自己背负的重量。
萨卡兹需要一位“莱托”来安稳维多利亚俘虏的情绪,但“莱托”可以是任何人。
事已至此,他又站了起来,冗杂的悲哀被抛之脑后,一步迈出,推着他的,是已逝的中校和无数将一切交付于他的同袍。
就像无数次训练时的口号那样。呐喊,沉寂的震耳发聩。
为了维多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