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肮脏的雨水打在破烂的屋顶上,水幕下,是一个又一个衣着破烂的感染者。
感染者。
为什么是感染者?
陈看着战成一排的人,有老有少,后男有女。他们或是恐惧,或是紧张。但此刻,他们站在这里,站在龙门中。
“快离开!平民不应该——”她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是啊,平民不该介入争斗,但他们是龙门的居民吗?
毋庸置疑。
他们生活在龙门,许多人从小到大未曾离开过一步。有的甚至见证过它从一片移动地块发展至今的全貌。
只因为身上些许斑驳的源石,他们就变成了难民,被唾弃的扔在贫民窟中。
甚至“贫民窟”本身,不过是又一个焚尸的乱坑。
“鬼姐!你太不够意思了!”丰蹄青年从碎砖下跃上,顺势抄起地上散落的兵刃,与近卫局干员站在一起,“我们不是说好了,打群架的时候要一起上吗!”
陈看着他的背影,相较于一旁的干员,他究竟少了什么,才落得如此地步?
“阿全!”星熊背对着他们,身体似乎有些颤抖,“我不是让你们...赶快离开吗!?”
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吼着,未曾回头哪怕相视一眼。
“陈sir!你帮过我们太多了,快劝劝鬼姐,该死的魔族佬毁了我们的家,我们不能让他们继续在龙门为非作歹!”
“把魔族佬赶出去!!!”
陈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
这些人,是她亲自下令抛弃的。只因为那一个命令。
你的身后,就是龙门,为了这座城市,你,我,任何人,必须不计一切!
她所期许的,所坚信的,一切引以为傲的,化为齑粉。
“陈sir!快下令吧!我们也能战斗!”
不...
有的人擅自捡起了武器,推搡着站到最前,没有防具的他们身形是如此单薄。
回来...快跑...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捡起盾,捡起刀剑,捡起尊严。
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那份难以承受的罪恶让她想不顾一切的告诉他们全部的真相。
但那又能如何?
失去的不再能够挽回,再也不能。
她所质疑的,所不耻的,一切追悔莫及的,坚如磐石。
“...你们都是龙门的...英雄。”她转过身,面向涌来的萨卡兹大军,“三人跟一警员组成一组。”
“什么?老陈!你怎么能——”
站吼声没过了星熊的质问,她第一次对自己这位上司兼好友感到如此愤怒。
陈撇过头,没再看她,星熊在人群的变动中失去了陈的视野。
陈独自背着身,一言不发的跟着人群走到队伍最前方。
这些感染者,数量有这么多吗?
远远不止。
她手搭在赤霄的剑柄上,第无数次祈祷着,哀求着,哪怕几分钟也好,哪怕代价是......
毫无反应。
它肆意的笑着,嘲弄着这个背信弃义者,讥讽着这个冷血的凶手。
她同样如此。
“...星熊,带队,只剩下...两个小时。”她努力装出平日的模样,即便如此,她的声音也能明显的感到发颤。
后者默默的拎着那面般若盾牌,与她擦肩而过,“知道了,陈长官。”
她心如刀割。
天空中,越来越多的陨石开始坠落,大地在不住的颤抖。
萨卡兹同时涌了进来,中间是那只比蒙,它们不顾一切的向着商场内挤着,那些未受过训练的感染者几乎毫无抵抗能力,被击倒,被碾碎。
撑住!退到二楼继续坚守!
她依旧发不出声,但部下都明白的她的意思,自发的朝着那唯一像是防守点的位置靠拢。
“陈sir!”
一声惊呼将她从呆滞中叫醒,一转眼,那位残疾了的干员将绑在手上的盾掷出,不偏不倚砸在一个想要偷袭的萨卡兹头上。但也因如此,失去了防具的他被一支暗箭射倒在地。
不!
陈冲了过去,抬刀逼退了几个想要趁虚而入的萨卡兹,一把将其拖回了掩体。
她抓着干员的领子,用力按压着伤口,但无济于事,鲜血如泉涌般淌的满地都是。
“醒醒!”她终于发出了第一个声音,“你不能死!你还有——”
他已经没气了。
“...女儿要照顾......”
“陈sir?你在干什么!?”又一声惊呼将其惊醒,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了,那人靠了过来,两人呈犄角之势暂且打退了一波攻势,“什么女儿?他根本就没有亲人!”
原来是...这样吗...?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的质疑都在此时有了答案。
咚——
一个人影狠狠倒飞而来,砸在旁边的墙上。
是星熊,她没法再拖延比蒙哪怕几秒了,随行的两位重装干员也惨死在底下。
“...决定吧...陈晖洁...”她痛苦的捂着肋下,穿着粗气说到。
决定什么?
没有下文,“咔吧”一声,星熊脸色苍白的接上了软趴趴的左臂,又拿着盾顶了上去,一片小小的楼梯,他们足足坚守了十分钟。
轰——
墙壁轰然倒塌,包裹着晶簇的陨石就砸在陈身边,刚刚救她一命的干员化为一滩血肉。
那只比蒙,张着血盆大口,从陨石砸烂的废墟中手脚并用的爬来,她甚至能看清那怪物脸上沾满血迹的每一根毛发。
“别碍事!”
第无数次,同样的危机,同样的挺身而出。
这一次,是星熊。
巨爪拍在了三角盾牌上,肉眼可见的冲击呈环状扩散。
“星熊!”
传说般的鬼族女子半跪在地上,一只腿陷入碎石中,低着头,艰难的抵抗着比蒙的力量。
她冷冷的瞥了一眼身后的陈,滚向一边,那面盾牌瞬间被比蒙砸进废墟中。
“只剩我们俩了。”星熊擦去嘴角的血迹,说到,“陈晖洁。”
她轻轻应了一声,表示在听,被比蒙拍碎的废墟落下,短暂的形成了一道围墙。
“...最后一个小时,呵。”星熊摇了摇头,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将陈推向一边,自己则站在那块废墟最薄弱的后方,“这最后的时间,我不想骂你。”
咔啦——
废墟被扒开一道口子,比蒙腥臭的气味钻进了她们鼻腔。
星熊握紧尚且完好的右手,就等着,等着——
陈晖洁!你怎么能——
你怎么敢——
你怎么有资格——!!!
怒火,强烈的怒火,在陈心中燃烧。
她扔掉那把已经断掉的黑色长刀,全身因愤怒在剧烈的颤抖。
对一个人的痛恨能强烈到何种程度?
咔啦——
又一块石块崩碎,星熊不由分说的一拳砸到比蒙脸上,后者怒吼一声,倒是向后退了几步。
赤霄,给我出鞘!
她走出去,周围是一圈又一圈的萨卡兹。
我,命令你!给我出鞘!!
赤红的刀握在手中,那刀鞘仍然死死牢固在上面。
我!陈晖洁!命令你!为我所用!!!
火光冲天。
纯粹的赤色烈焰熊熊燃烧,赤霄在燃烧,泪在燃烧。
它嗡鸣着,刀鞘缓缓消失。
不,是在融化。
她挥出一刀,天空中同样燃烧的云为其退让,赤色的流光从中奔涌,化作地狱之火,焚尽一切。
比蒙咆哮着,踏着无数烧焦的尸体冲来。
陈毫不避让,甚至对着奔去。
她还有最后一式,便是那无可触及的领域——
天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