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橘黄、赤橙的烈焰。
它们会吞噬一切,没人能在它们的注视下全身而退。
木头烧断的“噼啪”声,然后是轰然倒塌的巨响,最后是满地灰烬的沉寂。
历历在目。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冰冷的卧榻,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还有孑然一人的浪人。
不同的是,那个人影这次到了近处,它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倒在地的可怜人,伸出手,似乎想要将其拉起来。
于是,她也伸出手,指尖相触的一瞬间,火光全部消散,只剩下无穷无尽无边无际的寒冷与黑暗。
沫熙......
她看到那个人的背影,触手可及。
沫熙!
她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紧紧抱住那温暖的身躯的那一瞬,就仿佛打开了宣泄口,懊悔、哀恸......难以抑制。
难以抑制。
对不起...对不起......
她啜泣着,妄想弥补空洞的一切。
都是姐姐的错......
她哭喊着,试图找到任何熟悉的感觉。
于事无补。
......我好想你。
我也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回应,她惊喜的看着模糊的人影转过了身,同样温柔的环抱住她。
她闭上眼,逐渐平稳了呼吸。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只剩下她,只剩下她。
下坠,下坠。
沉默,沉没。
你真觉得,自己有资格祈求原谅?
诡异的笑声再次响起,她惊恐的睁开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红光,模糊的人影逐渐有了形状。
是她。
“李沫雪”注视着她,眼中妖异的红光大盛,虽然仍旧像之前一样抱着她,倾听着,但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令人作呕。
交给我,把你的一切,交给我。
不......
我会替你复仇,我会替你赎罪...
不。
我会替你,重新行走于阳光之下。
“不!”
她惊坐起来,黑暗的小房间里只有几丝透进来的昏暗阳光。
“做噩梦了?”
一只手轻轻抚过她的头顶,她这才注意到,与冰冷的后背不同,身前是一片温暖。
努力睁开眼,她漂亮的湛蓝色瞳孔周围布满血丝,而身前则是靠坐在床头的德克萨斯。
李沫雪有些恍惚,她努力想爬起来,身上却像灌了铅一样难以驱动。
在挣扎了一小下之后,再次丢人的倒了下去。
她感到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就像是......
是德克萨斯睡衣上的水渍。
“...嗯...不好意思。”于是她干脆将头埋进被子中,放任自己就这样趴着,小声的说,“不用在意。”
“是...吗?”德克萨斯怀疑的歪头看着她,不经意间掠过对方的耳尖,导致后者浑身一个激灵,“你半夜抱着我哭了好久。”
“......”她沉默着,不敢应答,但藏在底下的脸已经红透了。
“...我的意思是......”德克萨斯犹豫了一下,似乎也在突破着自己的防线,最终,她悬在半空的手又落了下去,刚好抚顺对方乱糟糟的头发,“你要是喜欢...可以......”
“不...没有,我只是......”她再次慌乱的挣扎起来,总算将自己从温暖的被窝中扑腾起来,随即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冰冷。
“嘶——”李沫雪不禁打了个寒颤,一阵头晕后,又无力的瘫软下来。
“别逞强了,昨天的抑制剂,还有些副作用。”德克萨斯说到,从后面接住了差点摔倒的她,“多休息会儿,拉普兰德和阿能去准备早餐了,我可以给你端进来。”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好。”鬼使神差的,她放任自己贪婪的依靠在德克萨斯肩上,直到对方起身步入卫生间洗漱,才反应过来。
空落落的。
再然后,除了断断续续的流水声,房间再次陷入沉寂。只有百叶窗的缝隙中传来几抹越来越亮的阳光和羽兽叫声。
啊...天亮了。
......
龙门,一夜时间,阴云已几乎完全散去。
一番修整后,早早的便有人动身清理起这座浴血重生的城市。
有些尸体已经发臭了,迫使他们不得不尽快将其处理。
而焚化炉将是最好的归宿。
马不停蹄的赶回来的源石学家也完成了工作,几番检定得出,那些人为拢聚的天灾中并没有携带多少源石,其中的绝大部分则是已经在半空中就失去了活性。
这些从天而降的陨石更像是铳械中发射出的子弹,少量的源石微粒则是用于激发的引信。
近卫局大楼的废墟下,一行人围坐在火堆边,默默的哀悼着逝者。
他们太多太多,多到那张大的出奇的白布上已经写不下他们的名字。
星熊颤抖着手,写下了歪歪扭扭的字迹,最后一笔完成后,她余光发现躲在最后的那个菲林又落了眼泪。
唉......
随着这代表了希望的火,一同升华吧。
这橘黄、赤橙的烈焰将灼去污垢,洗去伤疤,与我们一同迎接明天的日出。
不多时,人群散了,他们都有繁重的任务。
诗怀雅早早的跟着另外几人离开了,明面上的文书工作中,她是必不可少的。
星熊站在三楼的阳台,眺望着远方,龙门被一分为二,原先贫民窟的地块上已是一片狼藉。
呼...打起精神来,还有一整座城市等着我们重建呢。
高塔之上,端坐着的男子未曾离开。
他是这座城市的主人,它的开拓者,它的领导者,它的英雄。
也是它的罪人。
那张长的令人惊叹的死亡名单他早已过目,一遍又一遍。
那位远道而来的将军已经离开,他连一次正经的送别都没能完成。
不辞而别。
电话拿起又放下,终端亮了又暗,一条条早有预谋的指令有条不紊的朝着各处下达,终于,最后一道任务派遣之后,他瘫倒在座椅上,一瞬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有那么一刻,他开始希望有人能闯进他的办公室,大声斥责他的罪行,然后摔门而去。
这次,我是否做错了?
他有些惊恐的发现自己的疑问,那是一道发生了就再也难以补救的裂缝。
这座城市将在今日,浴火重生。
他想着,起身站到窗前,再一次眺望。
但...它能否真的经得住淬炼?
它必须继续。
他必须坚定。
这的确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死胡同。
龙门将会撞开墙壁!
叮铃铃——
“这里是龙门。”
太阳的确升起,但也会将阴影拉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