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这个概念实际上早已模糊不清。
它也许曾是一座坐落在龙门内从不对外开放的酒吧。但此时已经化为废墟。
它也许曾是一群来自各地却彼此间心有灵犀的伙伴。但此时也是人去楼空。
几人最终是搭上了罗德岛，凭借着之前建立的关系以及或多或少出过多力，足够她们享受一次免费的治疗和一只云兽的安葬。
李沫雪这一觉睡得很安稳，这是可能是无数年来第一次没有在梦中见到那片火海或是听见那些邪祟的低语，但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像是丢了什么重要的心爱之物。
是什么呢？
她睁开眼，绷紧的肌肉在她看见身旁坐着的人时就放松了下来。
“...这是哪儿？”她缓缓开口问道，旁边是如同雕像的德克萨斯。
“...罗德岛。”沉默了片刻，德克萨斯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些许神采，“你好些了吗？”
“如果你问我还能活多久...”她斜了一眼旁边吊瓶中缓缓滴落的营养液，轻松的笑了一声，“那还且呢。”
“那就好。”
事实上，德克萨斯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悲痛欲绝或是怎样，对于拉普兰德的离去其实她早已有所预料。毕竟，一位重症矿石病患者的命又有什么能够保证呢？
只不过，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位本就话不多的鲁珀更加沉默寡言了些。
“嗯，你为什么在这儿？”李沫雪见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开口道，“我是说...你不也得多休息休息什么的吗......”
“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德克萨斯站起来缓缓扭了扭腰，从背部传来的微小“咔咔”声能听出她已经坐了很久了，“你都睡了两天了，现在不饿吗？”
“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逐渐醒来，而最先的反应就是饥肠辘辘，“是有点...”
“有面包，还有橙汁。”德克萨斯端来旁边的小托盘，都是开袋即食的小玩意，“先对付一口吧，等你养好了再吃点好的。”
其实，她没说完。
当李沫雪昏迷一天一夜后，再见时，她心里莫名的产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慌恐，就好像捧着一个举世无双的玉盏，但它布满裂痕。
幸好......
“谢谢。”李沫雪不禁又笑了，“我真的没事，就是有些累罢了，你也回去歇息吧...啊对了，小乐呢？她还好吗？”
“嗯。”德克萨斯应道，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似乎都暴露在了脸上，“咳，她好得很呢，已经开始帮忙重建龙门了。”
“啊...龙门啊......”她感叹道，“也不知道要多久，会建成什么样子呢。”
“应该不会很久，据说魏彦吾找到了顶尖的人员。”德克萨斯看向窗外，此时已是下午，天空中没了阴云，久违的阳光撒进窗户，也让这间病房不那么阴冷，“之后呢？那些撤出去的平民会被临时安置在玉门和尚蜀，你又什么打算？”
“我啊...”她缓缓摇了摇头，玩笑道，“哈，算了吧，玉门没什么意思。尚蜀我也去过，属实吃不惯那里的菜。话说，就不能留在罗德岛吗？我还挺喜欢这里的...哦，只要别让我干活。”
“你想留在罗德岛？”两人都没注意，门口何时又来一人，“那自然是热烈欢迎！呃...对了，那些惨剧什么的...我也听说了，节哀顺变。”
是煌，这只大猫看上去很健康。她走了过来，站在德克萨斯身后。
“嗯，谢谢。”李沫雪抬头看向煌，“至于留在罗德岛...我就这么一说，不过如果真能让我们待到龙门重建完毕的那天，是最好了。切利妮娜？”
“...啊？哦，听你的吧。”德克萨斯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起身将位置让给煌后出了门，“你们聊吧，我...出去一趟。”
她出了门，这里离甲板很近，没走几步就能感受那扑面而来的寒风。
四周，尽是些忙忙碌碌的人，顺着日落的方向，那座遍布硝烟的城市逐渐映入眼帘。罗德岛即将抵达龙门周围，并提供一定程度的物资和医疗服务。
她径直穿过忙碌的人群，到了一片人迹罕至的低矮建筑，那是一片小型的自动化机房。后面则有一道小门，门后像是个露天的院子，地上铺着的石板路中杂草横生。
很顽强。
缓缓推开门，的确，是一片小院子，院子后还有一条小径，但她的目标就在这里。
角落里，到大腿处的草丛中，插着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刀，刀身上满是干枯的褐色血迹。
它消杀完源石残留后就被留在了这里，多少也是种思念。周边的草丛长得格外茂盛，几乎要齐腰高，而这中间，一朵白色的小花尤其显眼，花瓣上有一点鲜红，也许是溅上去的血迹，更加扎眼。
德克萨斯静静的伫立在旁边，许久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狼头模样的徽章。那做工很是精美，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烁着耀眼的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缺了一半，就像是被摔成了两节。
她将徽章轻轻一抛，消失在杂草中。
愿下面没有矿石病。
随后转身离去。时候不早了，还有更多仍然活着的人需要努力。
还有...很高兴认识你，拉普。
再见。
......
龙门外的荒野中，一个人影孑然一身的走着，身后影子拖得很长。
残破的黑色兜帽下是同样残破的斗篷，就好像要将一切不可告人的秘密深深藏起一般。
那是陈。
她的眼中完全没了昔日英气的光。
这是陈晖洁。
她曾不止一次的质问自己，自己是否真的懦弱不堪？
若是，她绝不会在大军压境前死守城门，也绝不会在最后一刻仍屹立不倒。
若不是，她绝不应不顾一切的抛下所有爱她的人，或是在一条错误偏执的路上一意孤行。
啊，已经到了啊......
眼前是一条蜿蜒的小溪，旁边不远是被移动城市行过犁出的巨大沟痕。
她走了很远，走了很久，但旁边就是最开始龙门的位置。
缓缓凑近，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水面，溪水潺潺流过，却感受不到任何该有的凉意。
她轻轻摇了摇头，干脆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就着夕阳，一条在普通不过的小溪也会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像火一样。
像余烬一样。
许久之前，久到她还是个孩子。
年长一些的德拉克曾带她偷偷流出来，就在这附近。她说，自己很喜欢这条小河，比起龙门里人造的江水更加富有生气。
哦对，那时这里还是一条河，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比现在宽敞不少，河中还有不少鳞兽，她们就像这样坐在石头上，德拉克会升起火，在另一位女孩崇拜的眼神中烤着鳞兽。
虽然鳞兽要么半生不熟，要么糊成焦炭。
虽然总会有人把她们抓回去。
哦...塔露拉。
小塔，你当初走了多远？你被带走后是否害怕？是否焦虑？
我又该...何去何从？
她突然想到那鲁珀曾交给自己的小布包，那里面会是什么呢？
她突然想起与朝思暮想之人的擦肩而过，她那时在想什么呢？
当然，错过了就只是错过了，哪里有那么多“弥补”的机会呢？
好吧，该走了，在我再也走不动之前，大概都不会停下吧。
只是...抱歉，原谅我自私的带走了它，我不想让一条随时会干枯的溪水陪着它。
于是，陈晖洁再次挎上了那把破碎的黑色大剑，绕开了小溪。
她孑然一身的走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