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这座金玉其外的繁华城市中,难以消弭的硝烟终究淡去。
光是将几乎堆满道路的尸体清理出去就得废很大的功夫,更别提那无处不在的血腥与疤痕。
两天时间,还不足以把所有肮脏洗净,但也足够绷紧的人们片刻放松。
近卫局大楼前有一小片空地,原本只是为了让这座大楼有更广阔的的视野而留。而如今,在这满是高楼大厦残骸的城市里,这似乎是唯一能够驻足的地方。
要说近卫局的干员,虽大多牺牲,但仍有不少的幸存者能够再次哀悼。
随着星熊长官顺着名单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写有他们名字的白布也没入中心的火堆中。
那些遗体是在是太多了,就连安置都是个不小的麻烦,所以只好以此种方式替代,愿英雄之魂得以安息。
“...最后一位,我们敬爱的近卫局局长,陈晖洁。”星熊停顿了片刻,这个名字念得很是艰难,比骗过其他人更难的是骗过自己,“她几乎一声都在为龙门奋斗,更是为了龙门,为了我们...到了最后一刻。”
或是无声的祈祷,或是哽咽,或是痛哭。
今天,这些都是被允许的。
“...而作为下属,更是她的...挚友。”她感到有些喘不过气,随着亲手写下的名字也隐于烈火,它开始熊熊燃烧,“愿陈长官一路走好。”
“愿陈长官一路走好......”
后面,有两个人远远的看着。
文月站在魏彦吾身边,颤抖的手紧紧攥着那张已经打湿的手帕,即便如此强忍着,也逐渐泣不成声。
魏彦吾只是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尝试将其揽入怀里却被默默的拒绝。
“...小陈...”她小声啜泣着,再一次用手帕拭干了脸上的泪水,“我听说了,小塔也回来了。”
“嗯。”
“都过去那么久了,那么久了...呜...我都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她,那孩子...那孩子......”
文月已经说不出话了,没有失声痛哭是她最后的矜持。
魏彦吾想说些什么,至少是些宽慰的话,但又能说什么?又配说什么?
“...唉,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也不是滋味。”过了许久,文月将自己的手帕塞进了魏彦吾的手中,“好了,我该回去了...你应该离得近些,亲自送她一程。”
“我会的...我会的。”
而随着文月的离开,另一侧又出现一人。
“你老了,你也老了。”
魏彦吾没有做声,就像是自己也认同了这个事实。
“儿女情长不是你该思量的事,你的下一步是什么?”灰色的林,他有些浑浊而深邃的眼一直盯着那片人越来越少的广场,“如你所愿,贫民窟如今真正换了个样,你的龙门将继续光鲜亮丽。”
“龙门不是‘我的’。”魏彦吾说到,不着痕迹的将手帕放进了口袋,然后看向那座分离出去的区块,“那片曾经的贫民窟,以后再也不是了。龙门是一个整体,永远都是。”
“呵,不错的想法。”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那你又何须一个‘鼠王’?老伙计,我觉得我该明说,那些可敬的小伙子们已经为了这座城市付出了一切。”
但他并没有说完。
“‘灰尾’。”魏彦吾深深呼出一口气,那片广场的人已经全部走光,“我不会忘记他们,更不会忘记你们所做的一切。”
“仅此而已?”
“你想要什么?”
林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走向了那快要熄灭的火堆。
身后,魏彦吾也跟了过去。
“我想要什么?”半晌,林小声重复到,像是自言自语,“火快灭了,你想说什么,就尽快说吧。”
“...火。”他怔怔的看着那仅剩几朵火苗挣扎的木头堆,犹豫了片刻,最终在它燃尽的前一刻,将文月的手帕扔了进去。
火还是灭了,它不足以让这张已经快要湿透的手帕燃烧。
“你看,你犹豫了,所以迟了。”林在一旁说到,不知从何而起的黄沙掩埋了柴堆,“我想要的再简单不过,在新的城区开一家同样的糖果店,看着来来往往的孩子们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然后,让那姓董的把摊子开在我对门,我可走不了太远啦。”
“自然没问题。”
“最后。”他又忽然严肃到,“于我的私情,也该是如此。不要让孩子们步入我们几个老东西的后尘。”
他离开了,没有等魏彦吾的答复。
后者再次怔怔的看着那已经熄灭的火堆,俯下身用手扫开了黄沙,在罪恶感撕扯自己之前,他这次没有迟疑的重新点燃了火堆。
看着比之前更加旺盛的大火燃起,并几乎在一瞬间吞没那张手帕时,他缓缓闭起了眼。
我...还有这座城市,不会忘记你们的...再也不会,我保证。
黑暗中,却能看到更多,比如一个坚毅的面孔。
还有...晖洁,啊...请原谅我...不,这太自私了。
或是塔露拉?
呵,我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火又灭了,他自己熄的。
安息吧。
......
罗德岛,现在已是晚上。冬季的黑夜总是这么霸道。
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甲板上,扶着栏杆,出神的望着远处的城市。
德克萨斯的发丝被夜间的寒风吹起,她穿的并不多,暴露在外面的双手已经冻的冰凉,但似乎对此浑然不觉。
漫天的星星还是那么闪闪发光,两轮圆月也是如此耀人。
啊,今天的月亮确实很圆,一左一右一大一小,成双成对形影不离。
很少见,很美。
美的渗人。
也许是太过专注,她都没有意识到身后什么时候走来一个人。
那人就在一步之遥,犹豫了片刻然后挨了过来。
温暖的触感逐渐将她从冰冷的麻木中拉了回来,但很快那种感觉就消失了,看样子对方似乎更是谨小慎微。
那人一定比自己高。
她回过头,即便早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味。
但没等她先开口,那人就有些尴尬的移开了视线,“呃...抱歉...我觉得你可能会......”
她倒是感觉有些好笑,于是干脆起身主动抓住对方的手背:“会什么?冷吗?”
“嗯嗯...是的。”李沫雪连连点头道,“大概吧......”
“你这样还真是挺好笑的。”她再也没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哈,好吧,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只是一个人静静。你呢?医生不是建议你多休息吗?”
“...是啊,只是‘建议’。”李沫雪抖了抖耳朵,倒是没有抽出被握着的手腕,“你知道的,我可从来不是什么听劝的主。”
“倒也是......”德克萨斯漫不经心的翻过手,在同时转过对方手掌的时候,不由得愣住。
自己似乎是第一次仔细握住对方的手,虎口和指肚的茧很厚,能明显感受到划过自己手掌时的粗糙。
自己怎么没发现呢?是因为她从未提起,还是那纤细漂亮的手型盖过了这些瑕疵?
亦或是自己从未关心?
“诶...你怎么又在发呆?是不是因为这几天都没睡好?”
她缓过神来,有些慌张的抽回了手:“可能吧。你刚才说什么?”
“唉,真是不让人省心。”李沫雪叹道,“我说,早点回去吧,再站一会儿高低得感个冒。”
“哦,好,走吧。”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意图掩饰下微微翻红的脸颊,即使这在别人看上去只会像是冻的。又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手不冷吗?或者平时工作什么的...你该配副手套的。”
“我吗?”李沫雪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落后了好几步,于是加紧跟了上去,“我啊...没这个习惯......”
“只是个建议。”
“谢谢。”
“哦对了...”她突然停住脚步,身后的鲁珀险些没刹住车撞到自己背后。
然后她转过身,两人几乎是紧挨着。
再之后,她轻轻抱了上去。动作很轻,轻到就像是快速的挨了一下,就连对方的体温都不甚明显。
“我没有嫌弃你,真的...”她迅速又转过身,脚步比刚刚更快了,“啊...我的意思是,我们是朋友,很好的朋友,对吧?”
“呃...”李沫雪这下没有着急跟过去,她只感到有些......
意犹未尽。
“当然。”就像害怕对方没有听见,她又放大了些声音,“一直都是。”
然而她终究没有回应,但后面的小鲁珀已经难以抑制的扬起了嘴角。
该死,自己就这么没用吗?
不,不只是。
德克萨斯也是如此没用。
嗯...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