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
虽然因为长期的食不果腹,张兴脚下的步伐愈发空虚,但是即便如此,他依然大步流星的向前奔去,终于,在“集市”出口的尽头赶上了那支奇怪的队伍。
一队一队的百姓像往日里祭祀用的牲口一样被绳索缚着,一个挨着一个,一个跟着一个,都拖着疲惫的身躯耸肩搭背、垂头丧气的向前走着,宛若一具具行尸走肉。人头众多,但大部分却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很少会查着几个小孩又或者青壮年的劳动力。
每一队奴隶的旁边都站着两三名监工,领头的手拿皮鞭,一下一下的向人群中无情的抽打,剩下的几人或是夹在队伍中的人们动手动脚,或是站在一旁嬉皮笑脸的指指点点,一脸猥琐模样。
“老天啊,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恶言恶语叫嘛声,低三下四的哀求声不觉 于耳,但是张兴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务之急是快些救下妹妹再说。
年轻人做事,总是有勇无谋,直接无视了周围的监工,张兴一头冲进了人群之中,就像是再平静的湖面里扔下一块砖头,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诶!你小子干什么的!出来。快!快!快!有人抢人了,拦住他,™d,兔崽子,爷爷我今天不扒了你一层皮……”
几名监工听到了同伴的叫骂,迅速围了过来。
“糟糕。”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张兴像一条泥鳅一般游走于人群的夹缝之中,几次都险些被人抓住,幸亏那几个监工各个都是肥头大耳的废物,一时半时也那他没有办法。
“那是……”妹妹虽然没找到,但是眼尖的张兴却看见了同村的玩伴——水泉,同时,水泉也对上了张兴的目光,只不过他却立即把头低了下去,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般。
“他一定知道妹妹在哪。”心中勇气一股莫名的情绪,张兴奋不顾身的挤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水泉的肩膀:“水泉,我妹子呢?”
水泉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却也不说话,只是不断的扭动身子想要挣开张兴的双手。
“说话啊!你哑巴了!”
时间不等人,眼见着几个监工近了,张兴怒吼道,或许是被这一声怒吼给惊住了,水泉半天才抖抖嗖嗖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你妹子……长得乖……老早就让人送走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
“啪!”
“么”字还没说出口,迎面一条马鞭对着张兴的面门好巧不巧的打了过来,躲闪不及,这重重的一击直接把他干懵了,脑袋里面嗡嗡乱响,眼冒金星,身体不由得倒在了地上,接着数个大汉七手八脚的把他压住,手脚结结实实的用麻绳绑了起来,嘴里还高喊着:“抓住他了,抓住他了。”似乎是门前的哈巴狗咬住了盗贼的鞋子,便开始邀功般的嘤嘤狂吠。
“把他抓起来,押去见官!”
“押去见官!押去见官!”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百姓,有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嚷嚷着。
“你们!”气血上涌,原本就营养不良的张兴尚且还是个孩子,哪里能经得住这样的打击,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水……水……”
“好吵……”迷迷糊糊中,张兴幽幽的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眼睛刚睁开一丝缝隙,便被刺眼的阳光扎的一阵生疼,紧接着,便是一桶冰冷刺骨的井水从天而降,将他浇了个透心凉,顿时,困意、疼痛、恶心都被刺骨的寒意所淹没。
此时已经是秋末冬初,穿着单薄的衣服,张兴冻得咬牙切齿,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带上了枷锁,此刻正跪在公堂之上,身前是当差衙役,身后围着一群吃瓜群众。
“张兴,本官问你,你可知罪?”为首的判官张兴认识,是邻村赫赫有名的乡绅黄老四,按说这黄老四家本来也不比张家风光到哪里去,但奈何前些年他家旁支出了个举人,从此便飞上枝头变凤凰,连他黄老四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绅成了一个县令。
只是这个县令黄老四为富不仁,不仅在村里欺男霸女,甚至纵容家丁为非作歹,他的儿子前些日子甚至大办宴席娶了寸头老跛子的女儿做十三房小妾,因此张家与他也只能说的上是面子上和和气气,背地里相互看对方不顺眼。灾年办酒席,只能说是财大气粗。
“看来眼下是少不了一顿罪了。”张兴索性把头一撇,眼不见为净。
“大胆,你胆敢居然无视本官,本官乃是朝廷命官,你藐视本官,便是藐视朝廷,依大丰律法,藐视朝廷者,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好一个偷换概念。张兴心里发笑,却越笑越悲哀。自己不过是冲撞了押送奴隶的队伍,这个黄老四却想致自己于死地,想当年,若是张家势在,十里八乡哪个见到不是低眉顺眼的过来请安问好。如今张家大势已去,连这种泼皮无赖也敢在他们头上动土了。
“等等。”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张兴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是父亲来了。
“哟,张兄,你怎么来了。”意料之中的事,黄老四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黄老弟。”张父佝偻着跑上前去,此时完全没有了当年一家之主的模样,此刻低三下气尽显狼狈,看的那黄老四眉眼弯弯,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犬子这不是惹出祸了嘛,麻烦老弟看在我的面子上,照顾照顾……”
“面子,啧~这面子是能换的了五斤小米呢还是能换的了半斤白面呢?恕我直言,老兄你那面子也不怎么值钱啊。”
此话一出,张父的面子顿时挂不住了,面目逐渐开始扭曲,但是仿佛又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之前低声下气的模样。
“我这还有一斤白面,您看?”说着,他摇了摇手中的布袋子。
“哦~瞧,有粮~”黄老四也不搭话,抓过身去指着张父手中的白面,笑嘻嘻的对手下说道,接着转过身来瞥了眼张父:“如今国难当前,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有人的捐人,这也挺符合朝廷规定的。”
“行吧,不过嘛……”
一句不过嘛,让张父原本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
“张老弟没来我这做客了,怎么说也得来喝上几杯,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是。”嘴上被占了便宜,却也只能忍气吞声。
“另外,小辈们也好久不见了,应该让他们多走动走动才是,去,把麟而喊来。”说着黄老四拉着张父走去了偏房。
不一会,一个偏偏贵公子身着华丽的从里屋走了出来,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一脸奚落的刻意站在了张兴面前,笑道:“张兄弟怎么跪在这里啊。”
“人模狗样!”抬起头,张兴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说罢,又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呵呵,张兄弟,直到你今天冲撞的是谁的队伍吗——我的”黄麟也不生气,弯下腰附在了张兴耳边:“另外提一句,一妹妹我会格外照顾的。”
“你个混蛋!”提起这事,张兴怒不可遏,带着枷锁站起身就向黄麟撞去,却被周围的衙役重新按跪在了地上。“你给我等着,黄麟,你不得好死!”
“是吗?我好不好使待会你可以去问你妹妹。哈哈哈~”不再多言,黄麟转头大笑离开,而张兴则受不了刺激,再次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