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吱声不吱气的，那李乞儿拉着张兴便向外城走去，两人借着未亮的天色，快步走在大街上，时间还早，不少商铺小贩才刚刚开张，正忙着拾掇着桌椅，谁也没有注意到两个流浪汉悄悄溜过。
“这是要去哪？”张兴不解的问到。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李乞儿也不回答，只是拉着他的衣服急匆匆的向前走。
两人又翻过了一处小土丘，看着半山坡上密密麻麻立着的石碑，张兴直觉得头皮发麻，也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墓地。
“来这里干什么？”墓园里白布飘飘，很是热闹，并不像张兴所想的那样死寂冷清，甚至周围还有这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在来回走动巡逻。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乞儿嘿嘿一笑，露出满嘴黄牙，手指着人最多的地方道：“今天是季老太爷的祭日，这季家是城里响当当的豪绅，我们啊——去偷些贡品。”
“贡品？”张兴躲在一处石碑后，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脑袋。果然看见了一盘盘的鸡鸭鱼肉被接二连按的摆上了供桌，甚至还有不少自己连见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
“只是一个普通的祭日，至于办的这么盛大吗？”缩回身子，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张兴仿佛已经能够闻见饭菜的飘香了，对比起昨天那半碗发馊的炖菜，他忍不住咽一口唾沫。
“富人有富人的讲究，穷人有穷人的活法，像这种荤腥，平常人家估计一年都吃不上一次。”李乞儿老神在在的摇了摇头：“我看啊，八成这里马上要开战了，这姓季的准备收拾跑路了。”
确实，张兴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家在逃荒前也算是名门望族，虽然也有每年祭祖，但多是一些米糕之类的，很少能看到荤腥，这两年自己更是饥不择食，有一口饱饭已经心满意足了，早就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这不太好吧。”去偷死人的吃食，张兴怎么想怎么心里膈应，更何况这季家有那么多的家丁看守，想偷贡品，更是难上加难。
“有什么不好，这东西摆在这也是让飞禽走兽叼了去，还不如让哥们几个开开荤，大灾年的，谁还管的着这个？看见桌上那只烧鹅了吗？”一把拉过张兴，李乞儿远远的指给他看道。
“嗯，看见了。”张兴想想也是，自己现在都快饿死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谁还管什么道德不道德之类的。
“我数三个数，你就跑去抓那个烧鹅，我去抢那边那个猪蹄，咱两同时动手，保准让这些家丁手足无措，等到东西到手后咱们还在土地庙回合。”李乞儿提议到。
两人一点点的向前摸索着，尽可能的离供桌更近一些，其中有惊无险，好几次都差点被家丁发现。
“三，二，一，走！”
耳边听着李乞儿的口令，眼睛紧盯着桌上的烧鹅，张兴两只双手都在紧张的微微发抖，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偷抢爬拿的行为，强烈的背德感充斥着他的内心。
“不管了，豁出去了。”心下一横，张兴一个箭步从石碑后穿出，如猛虎下山一般的扑向供桌，抱起整只烧鹅后拔腿就跑。回过头，却看见李乞儿躲在石碑后咧着嘴对自己笑。
心里咯噔一下，张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慢了半拍，不好，中计了。
“抓贼！抓贼啊！有贼偷吃贡品了！”因为原计划着两人从不同的方向逃窜，最后在土地庙回合，所以此时的张兴距离李乞儿可谓是不近，即便是想跑过去拉个垫背的也来不及了，更何况这厮居然在家丁愣神的时候率先喊了起来。
贼喊捉贼今天居然真让张兴见识到了，只不过很不幸，这个被捉的贼是自己。
“抓贼！”
“抓住他！”
那群家丁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在短暂的愣神后迅速从四面八方拿着武器向张兴这边围拢了过来，堵住了他的去路，看着面前一只只明晃晃的草叉、锄头，张兴迫不得已只能在坟头之间反复横跳，左躲右闪。
慌乱之中，他瞥见了李乞儿，这个狗东西正在趁乱在供桌前大快朵颐，一边吃着还一边往衣服兜里装着，好不得易。
再然后他就看不到了，因为十几个壮汉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把他压在了地上，用绳子捆了个结实。手上的烧鹅被人直接夺走，肚子上被人狠狠的来上了一拳，张兴直接弓成了蚂虾，但这些人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又上去好一阵拳打脚踢。
“老爷来了，老爷来了！”
一听是季老爷来了，原本蜂拥而上的家丁们顿时做鸟兽散，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在路边站成了两列。
“管家的？”
“老爷。”
“去点点都丢了些什么，按照原样去采买。”
“是。”
“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提起来。”
被打的头晕眼花、鼻青脸肿，张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拽着肩膀从地上提了起来，重重的按跪在了地上。
眼睛肿的厉害，火辣辣的疼，八成是被人打成了熊猫眼，这时，透过那一丝缝隙，张兴才看见这季老爷的庐山真面目。
身上的绫罗绸缎自不必多说，就光是看那腰间挂着的玉牌，张兴就知道这绝对是自己现在惹不起的人。此时的季老爷子正坐在下人们搬来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有一摇没一摇的晃着手里的扇子。
“你胆子挺大啊，一个残废，敢抢到我的门上了。”折扇一挥，季老爷接过仆人递过来的姜汤，俯身前倾，慢条斯理的说道，似乎对于他来说，丢的这些祭品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不过事实或许真是如此，谁知道呢。
张兴没敢说话，同样的，其余众人围在一旁也大气都不敢出。张兴是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啊，这次季老爷是动了真火了。那平静的外表下满是即将倾泻而出的狂风暴雨。
老一辈的人，最是看中这些礼仪了。季家又是世家，哪次祭祖不是声势浩大，就连当地的官员来了都得给三分薄面，如今是临行前的最后一次祭祖，没想到却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冲撞了，真是——唉！想到这，众人看张兴的眼神中都带了一丝同情。
“给我吊起来打，打死了也没事。”仿佛是在说什么阿猫阿狗一般，季老爷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你们都去各自忙自己的事去吧。”
“是。”众人纷纷点头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