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稍早时分，陆泠离开教室之后。
“……她不会真觉得能有人愿意带着她做项目吧？”
身旁的女生眨了眨眼，引来吴馨的不屑。颧骨颇高的女生此刻已丝毫不作惺惺之态。
收回目光，轻蔑地哼了一声。
“鬼知道这人在搞什么名堂，”吴馨慢慢道，“我上次去办公室，看她GPA才2.9，排倒数第一还是第二来着，还说自己喜欢什么政治学和社会学。”
“等到时候找不到人，还得回来求我们。”
一边说着，她又重新翻开了她们小组的学支项目书，转过头对另外几名女生淡淡道：“信我，她肯定会自己委屈巴巴回来的。”
“那万一她不回来……或者找徐老师告状……”刚刚那名女生试探着问道。
吴馨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据我所知，这次中期调换，除了我们之外，只有大四的白芷她们那边有人提出来换小组。”
“陆泠她要找，肯定只能找白芷商量。问题白芷又是她们大四的GPA第一，校领导亲自去请她她才答应保我们学校的研。”
“就陆泠这绩点倒一，她能找吗？她找不了一点。”
“再说告状的事你放宽心，”高颧骨女生淡淡笑道，“陆泠她家虽然有钱有背景，但是她一个成绩差自卑得不行，二一个就是像她这种大小姐，向来对钱没什么概念的。”
其他几名女生互相对视了一眼，见无人反驳，间接地默认了吴馨的说法。
“我们只要面上对她客气一点，像她这种ATM不可能自己长脚跑的……要我说，就她那个信息获取能力，可能这会儿还不知道她自己死路一条呢。”
“好了，还是来看看我们的学支吧，家人们。”
……
……
其实吴馨确实有说的道理。陆泠刚刚重生，两眼一抹黑，自然对各个学支小组之间的情况了解不甚深入。
这也就导致了她站在办公室门外，看着一个又一个来交中期报告的小组与她擦肩而过。
这会是下午四点二十。
距离行政下班还有四十分钟。
“同学，你们学支小组还收人吗……”
“啊？”对方乐道，“我们人早都满了，同学你这是什么情况？”
陆泠毫不气馁，等了又有十分钟，来了另外一个学支小组的负责人。
“同学同学，”她学着女生尽可能扬起了一个好看的笑容，“……你们学支还有位置吗？”
“嗯？同学你是申请了换组吗？”那名不知道是哪个系的师姐歪了歪头。
“啊对的，”陆泠轻轻点头，心情也变得忐忑起来，“我想问问你们还缺人不……我做社会学或者政治学方向的都可以。”
“诶，你这么一说我们人手确实有限……”
“那太好了，”少女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我能看看你们的项目内容吗？我说不定能跟你们做。学姐……师姐是法语系的吗？”
“不是噢，”师姐笑道，“我日语的，做的是日法两国的社会福利制度比较。法国的部分我们已经整理完了，还剩下日本的部分。你要看看吗？”
陆泠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她是法语系出身，虽然说曾经是追过不少番剧，但她的语言天赋还没有到路明非那个……光是看动漫就能给恺撒当翻译的程度。
但总不好意思这么露怯。她冲示好的师姐笑着点了点头，自己咬牙硬着头皮翻开了她们小组的学支项目书。
一般学支项目做到中期，前面的文献综述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也就是说研究者对自己所做研究的所处位置已经大致清楚，接下来就是根据研究成果，有依据地安排论文内容，并着手写作了。
也正基于此，她才直接翻到了项目书的第三页，也就是文献与专著书籍的参考部分。
刚看到日语部分的第一条，陆泠就知道自己应该是没法跟她们一起做这个项目了。
原因很简单，她能出大力的部分人已经做了，接下来的部分她又帮不上忙。
“……师妹是法语系的？”
“20级的，我叫陆泠。”少女抬起头，轻声答道。
那位师姐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反应了过来。
“我叫赵汶，19的，要不我问你几个问题吧。”师姐思索片刻，笑道。
她还是有心想帮助这个小师妹的，听说她在法语系过得并不好。
“嗯……师姐你说。”
“好，”对方不假思索道，“《老龄社会对策基本法》和《护理保险法》，这两部法律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陆泠：地铁老人手机。
只好朝师姐委婉一笑：“……好像是日本战后上世纪末的条款吧？”
师姐听到她的回答，面上虽然还是笑着，心里却略微失望了几分。
赵汶又问了几个问题，陆泠大多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明显达不到半路进组跟着做研究的要求。
这要放在去年，对于大一新生而言已经是不得了的成就了。但是，去年9月离现在已经过了快半年，这个知识储备只能说不太够用。
没办法，这就是大学。
于是师姐只好带着歉意道：“那我们可能没什么缘分一起做这个项目了。”
“不过呢，你也别灰心，”似是为了安慰她，师姐又说，“你这才大一下呢，明年还有机会的。”
陆泠只恨自己重生前没跟自己那个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的老爹多取点经（虽然非洲所的未必知道小日子的事情），但见师姐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也只能面上客气地将项目书递回。
师姐接过项目书，去办公室里跟老师汇报完了情况，转身同她笑着道别离开。
“……”
目送着师姐离开，一席白纱裙，披着米色开衫毛衣的少女眼睑低垂。
略微有一丝焦躁的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四点五十一，距离行政下班还有九分钟。这时候办公室里没有其他学生，正是她主动出击，寻找下家的时候。
陆泠轻轻握了握拳，走上前敲了敲教务处的门。
“报告。”身材娇小的少女轻声道。
“请进，”正在办公桌后忙碌的徐老师探出头，“陆泠？你有什么事儿吗？”
虽然从吴馨那里听说了她的行径，但老师还是客气地笑了一下，算是给了她身为学生的面子。
“徐老师，”她快速地过了一遍思路，装出几分苦涩笑道，“您能帮我查一下还有哪个学支小组要人的吗？”
徐老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乜她一眼说：“我听说你自个儿把你们组的三千块钱花完了，现在被踢出来想换组了？我告诉你陆泠，如果你是这个样子，你到大四都别想参加学支项目了我跟你说。”
陆泠预料到了这个局面，于是继续沮丧着带哭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稀里糊涂地就被买了一堆东西。您要不……打个电话给计财问问？”
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陆泠实在是受不了哭哭啼啼的样子，但是时局所迫实在别无他法。
徐老师早先就本能觉得事情蹊跷，见陆泠一脸可怜，也于心不忍，索性打了个电话给办公楼的计财处，也是为了买个安心。
“诶小刘？是我徐鑫啊，你看看早几天我们外院学支那个一口气报销报了三千的学生叫什么？”
“啊，是陆泠……那钱呢？打她中行卡里了吗？”
“什么？不是打她卡里的？打的是那个叫吴馨的？”徐老师皱起眉头，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你确定没看错？”
陆泠默默观察着徐老师的脸色变化，心中松了口气。
她从原主的记忆里推测出来，吴馨正是吃准了她不敢告诉老师自己受到了欺凌，这才有恃无恐地用她的名字划走了学支小组的研究经费，然后自己拿去乱搞。
放下电话，徐老师按着太阳穴叹了口气。这帮学生啊。
“……好像你们组幺蛾子还挺多，”她转过来，慢慢对陆泠道，“我可以帮你看看，还有没有缺人的小组。”
陆泠轻轻点头道谢，余光又瞥到了挂钟上的时间。
四点五十三。距离行政下班还有七分钟。
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还有机会的，陆泠心想。徐老师不是那种人，应该会愿意为她的事情多加几分钟班。
她刚刚这样想着，走廊上便响起了一道脚步。
听声音似乎有些着急。
陆泠听到声音，感到一丝不好的预感，原本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
几秒过后，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原来是另一位男老师。“徐老师，”对方打招呼道，“学交五点那边开会了，你这还不过去吗？”
徐老师“啊”了一声，旋即看着面前的表格面露难色：“我这儿还有个学生要学支呢……”
“那你回来再跟她弄呗，”男老师看了一眼委屈巴巴的陆泠乐道，“今天校长也去，你这不好意思迟到吧？”
“那我开完会还得接孩子，”徐老师看了一眼手机，翻了个白眼，“到时候更没时间了。”
陆泠眨了眨眼，满怀希望地望着徐老师，希望她此时能为自己主持正义。
“……”
可是，在学校的会议，和等着自己妈妈来接的孩子面前，徐老师并没有如她所愿。
“陆泠啊，”对方盯着她看了几秒，无奈笑道，“你要不还是明年再来？老师这个事情回头会帮你查到底的。”
“刚你也听到了，我五点有会，现在就得过去了……一会儿我孩子放学我也得去接，老师理解你，但这会儿我确实走不开。”
“……我也大概知道不是你的问题了，别太灰心，啊。”
不是，陆泠压抑着又沉默了下来，轻轻看了一眼办公室门口在等她的男老师。
沉默持续了两秒钟。
但对于她而言，仿佛像是二十分钟一样。
“……我知道啦，那老师快去吧。”
陆泠勉强微笑了一下，准备收拾离开。
同两位老师道了个别，她转过头，努力让自己不太难过。正正好好落在办公室里的夕阳，把她自己寂寞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没什么的，她自己安慰着自己，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好事多磨。
“……”
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陆泠低着头往外走，隐隐好像又听到了另一个脚步。
又有老师来了。她不忿地想着，怎么这些老师一个赛一个地忙？
少女略微带着几分冷意抬眼，看着那名“老师”朝她走来。那是一名约莫高她大半个头，身高去到一米七的高挑女生。
戴着黑色口罩，眸子干净冷冽，外面披着极富垂感的灰色大衣，内里衬着黑色圆领高毛衣；清冷的成熟感仿佛深入骨髓，叫人看一眼就难以移开。
那一瞬间的少女听见走廊上的风低声呢喃，连带着细碎的光斑摇曳时的明澈清盈。
她认得对方。这人可不是老师，而是她重生前就认识的师姐。
“白芷，师姐……？”
陆泠收起情绪，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已经走到她面前的高挑女生歪了歪头，用极轻的声音问她道：“你认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