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雪感觉自己不太能叫她，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上老师的微笑，不尴不尬的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戴着眼镜的马尾辫少女看了身旁的室友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圆脸。
这时候，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
在见到娇小少女软萌的睡颜后，不远处的一众男生一时之间瞪大了眼睛，被刻意压低的议论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我超这是陆泠？”
“陆泠？自信点，我直接大泠老师！”
“差不多得了，收收味……”
“干嘛，我大泠老师要颜值有颜值，要强度也有颜值！”
“你说得对，但是……”
班上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但间或也夹杂着几声不太友好的嗤笑声。
吴馨看了一眼正睡得香甜的小女孩，低低地冷笑了一声：“……三分钟热度是这样的，不过如此罢了。”
她轻蔑地收回目光，面色又恢复如常，心想这种人就是软柿子。
想要努力却不能持之以恒，最终只能沦落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睡这么香？”柳老师轻轻挑了挑眉，“昨晚又刷剧去了？”
易雪尴尬地笑了笑：“她昨晚熬夜在做老师您的课堂展示……”
班上的议论声顿时小了几分。几名同学看过来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诧异。
而讲台上的青年女子则微微一愣：“Ah bon? C’est vrai?”（真的？）
“Oui.”（对的。）
易雪看陆泠一眼，平静地回答道。
柳老师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泠，没再说话。
易雪的背书起到了效果。尽管陆泠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但讲台上的青年女子却没再发难，只是冲议论纷纷的男生们皱起眉头，轻轻举手一挥，说了一个单词：“Revenons.”（保持专注。）
大家都是大学生，没有在课堂上调皮捣蛋的意思，于是也迅速安静了下来。柳老师深吸一口气，从讲台上拿起了名册，准备直接点一个同学。
然而，就在这时候。
“唔嗯……”
在刚刚众人齐齐聚焦的角落，陆泠又软软地应了一声老师，于诡异的安静声中缓缓睁开双眼。
视线中，深蓝色呢绒大衣的袖口边，咖啡的水汽沉默着氤氲。
窗边的疏风清冽微冷，拂过脸颊，嗅到满是早春的气息。
“……”
易雪留意到已经有些人看不下去，替陆泠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老师刚喊你了。”她低声轻轻道。
陆泠听到噩耗，先是趴在桌上沉默了两秒，然后才慢慢抬头看她，同样镇定地轻声问道：“……为什么没喊我？”
“喊了你没醒。”
“丢。”少女语气放得更轻。
“Mademoiselle Vernisse，”她下一秒就听见了柳老师冷酷无情的提问，“Je voudrais t’inviter à répondre à ma question sur le diapo. Explique-toi la définition du golfe de Guinée avec ces mots-clés.”
（陆泠，用我给的关键词回答一下幻灯片上的问题。）
低低的嗤笑声从不远处传来。陆泠抿了抿唇，收回看向吴馨的视线。
“Oui, Madame.”（好的老师。）
窃窃私语仍然持续着。陆泠仔细分辨，竟然还听出了其中的几句。
可惜都是准备等着看她翘课几周之后出洋相的。
少女看向幻灯片上的图片和关键词。原主没有上课的记忆，她只能凭借前世的了解，把眼下这几个词先后放进去。
但相比什么都不会，她想，这就已经足够了。
又花了两三秒整理好思路，期间同学们的嘈嘈切切依旧不停。
“Le golfe de Guinée...”
少女朱唇轻启，音色清冷而轻盈。
此刻，班上的同学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来说，解决尴尬拖延时间的最好办法，永远都是重复老师的最后一句话。
同样深谙此道的易雪也赶紧埋头写了几句话出来，用平板的触控笔戳了戳少女，想给她看notability上的字迹。
但是怎么说吧，一般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回答者鲜少有机会能听见身旁提醒者的提示，反而是班上的其他同学会听得更加清楚。
收到鼓动的男生女生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回答起来。
按照往常的课堂经验来说，这样答不上来的同学尴尬得到了缓解，老师也同样得以借坡下驴，顺带着引出今天的授课主题。
在几乎所有人的认知范围里，眼下的情况正符合这种发展态势。
但陆泠要告诉他们：今天……
她就是能回答上来。
哪怕原主早先几周一点课都没听过。
“Le golf de Guinée，”她接上刚刚想好的说法，“est une partie de l’océan Atlantique qui se situe au sud-ouest de l’Afrique. Les définitions de ce golfe varient en effet selon les auteurs, de 475 000 km à 2 350 000 km, tout en comprenant quatre acceptions différentes.”
（几内亚湾位于非洲大陆西南角，是大西洋的一部分。按出版物作者定义，这一海湾的长度从四十七万五千千米到两百三十五万千米不等，一共包含了四种说法。）
平静答完，她深吸一口气，解开锁屏看了一眼。
“……”
合着她也没睡多久。陆泠扭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她后面的同学；后者不敢与她对视，纷纷装作低下头查笔记的样子。
长久的沉默，然后是一片惊诧之声。
“什么？这也是陆泠？”
“开了？”
“泠黑出列！”
“我大泠老师要颜值有颜值，要实力有实力，主打的就是一个有才有德，德才兼备！”
“我打赌你动态转发抽奖里，一定有一款开放世界手游……”
吴馨也不可置信地盯着少女看了数秒：如此镇定的临场反应，如此清晰的逻辑表达，还有几乎是大三大四学生才能做到的口语表达……
这是那个被老师点起来之后就一言不发，一直冷冷盯着老师看的那个学渣陆泠吗？
高颧骨的女生微微眯起双眼，很快便想到了最为合理的可能性。
也许是易雪在一旁提醒她……
“一丘之貉罢了。”吴馨反应过来，低低出声道。
她同样不喜欢易雪。不同于其他成绩好的同学，这个人面对她金钱的招徕故作正直，分毫不收，让吴馨没法借机从她身上套到好处。
如果说油盐不进，令她觉得倒胃。
那么处处回护陆泠的小丑行径，则叫人更加生厌。
若非易雪是老师眼中的好苗子，在班里表现名列前茅，吴馨真的会让这个家伙跟着陆泠一起遭殃。
反正她认识的人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