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芷起身，坐到电脑桌前，“我来看看。”
陆泠起身让开，乖巧地在一旁盘腿坐下，目光不自觉地飘忽到了白芷的侧脸上。
“……”
少女眸子微动，心想从前未曾见过有人会不食人间烟火，但今天却是见到了。
她拿起自己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冰牛奶，借稍低的眉眼掩饰心湖泛开涟漪。
冷白色的微光映在女生的脸颊上，勾勒出神色沉静的侧脸。陆泠听着她滚动鼠标滚轮的声音，默默地注视着白芷的神色变化。
可惜她失败了。一如既往地，对方一直保持着平时见面时的漠然神色，清冷如出尘的仙子一般。
直到滚轮来到最末端。夜风幽幽地飘进室内，坐在沙发椅上的娇小少女抱着枕头，从恍惚中回过神，身体前倾，抿唇平和问道：“……师姐看完了？”
“嗯，我听你其他几个师姐说了你们大一周四课堂展示的事情，”白芷低头注视着键盘，轻轻敲着鼠标垫，继而看向她问道，“这个的平时分是多少？”
“百分之三十。”陆泠答道。
“那对你来说很重要……”白芷闻言，低低说了一句。
陆泠心说当然。
“我就是不太确定两次埃维昂会议之间这一段怎么写，”少女皱了皱眉头，伸手指了指幻灯片进度条上的某处，“就是这个地方。”
“是文献太少了，还是？”
陆泠低低道一声“不好意思师姐”，便离白芷挨得近了一些。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白芷看着少女的青丝幽幽垂落余光处，沉默着悄然模糊。
微妙的触感从左侧脸颊传来，白芷轻嗅空气里藏匿的幽香，心想，这是她的头发。
“文献太少了，”只听少女轻声道，“法国的上vie publique可以找史料，但是阿尔及利亚那边没有这种东西。”
“如果按论文的角度来说，删掉这部分就会导致manque de cohérence（缺少连贯性），但是这么放着的话，各章节内容又不平衡。”
论文的各章节平衡性……白芷红唇微抿，已经对陆泠的超前成熟观念见怪不怪了。
“我这里倒是有一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先将窗口最小化，然后调出了另一份CAJ文件，“你可以看看。”
“真的？”陆泠双眸微微亮起。
“我们学校开始没订这篇文献，”白芷的语气克制地轻快了几分，“我后面找了柳老师，托她帮我弄到了手。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回头微信发你一份PDF。”
“那，”陆泠顿了一下，“谢谢师姐啦。”
“不用，”白芷看她一眼，慢慢转回来打开微信，“我这边做完了项目也用不着，刚好发你一份……如果柳老师今年把这个课堂展示比例提到了百分之三十的话。”
“我都预着和柳老师解释，说找不到文献支撑了。”
少女双手撑着沙发椅垫，歪头看她，眉眼弯弯。
白芷只看她一眼，自己的心绪便止不住地发起痒来。
“找不到资料的时候跟我说就行，”她按下心情，平静道，“我有门道的……现在时间还早，你要不就在这里把这部分改好？”
“嗯？……好，”陆泠短暂犹豫后应下，“那谢谢师姐。”
“不必。”白芷起身，替她让开座位。
“……”
应该说白芷今晚给的这份文献帮了她大忙。陆泠快速过完了内容之后，很快便确定了自己的PPT应当作何修改。
如果说之前她只有七八成把握能引起柳老师对她的注意，那么现在她可以说，只要那天她站上去原封不动地讲完，柳老师没有不给分数最高的道理。
“师姐晚上不用电脑吗？”陆泠一边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一边问身旁默默注视着她的女子。
“基本上不用，”白芷想了想说，“如果不是工作或者其他方面的需求，不会。”
“这样。师姐是觉得电脑伤眼？”
陆泠敲下回车键，继续想下一段怎么写。
“不喜欢电子产品，”白芷平静道，“它带来的社交网络，消解了传统意义上由电视和传统纸媒搭建起来的的公共议政空间，让人们的表达倾向趋向极化。”
陆泠眨了眨眼，好半天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理解的，”少女对着屏幕幽幽道，“我也不喜欢二极管。那伤眼有吗？”
“嗯？伤眼也有一点的。”
陆泠没再接话，在简单地将文献里的态度提炼出来之后，返回到PPT上开始制作需要填补的内容。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白芷有意看了一眼少女做PPT的风格，发现她就在这点上也与旁人迥异。
有别于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商务风，陆泠的PPT可以说干净到发指，就不像是一个女生能做出来的东西。
除了几张配图之外，PPT唯一的装饰是母版自带的黑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连带着字体也没有选用花里胡哨的WPS字体，而是清一色的加粗Agency FB。
“你的PPT我很喜欢。”白芷突然说道。
“是吗？我宿舍那几个……姐妹，”陆泠顿了一下，不太习惯这么说话，“跟我说，说我这个做得太素了。”
这是早几天易雪跟她说过的。正值陆泠推书间隙，某位优等生眼镜少女用带方言口音的普通话跟她提了这个事情。
“是有点。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是minimaliste（极简主义者）。”陆泠看向她。
白芷沉默片刻：“……看出来了。”
想起了少女近乎于强迫症一般地将自己的屋子打理成了现在的样子，从心底认可了她的说法。
陆泠轻轻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将要展示的内容依次放到PPT上整理完毕。
最后确认没有语法错误之后，安心地点下了保存键。
“那我这边就处理完了，”少女说，“师姐要看看吗？”
白芷螓首微点，接过鼠标大致过了一遍。
陆泠解开锁屏，看了眼时间，听见对方轻声道：“我想柳老师会觉得这是你请我做的。”
“怎么可能？”
少女抬头，哑然失笑。
“……因为确实不像是大一的同学能做得出来的东西，”白芷扭过头看她，“有些地方甚至我没想到，你都想到了。”
“我觉得你今年年底去考一个研究生，一点也不过分。”
陆泠：“诶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