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会应该会被柳老师diss。”游枫在一旁突然点评道。
陆泠看了她一眼，心中略微惊讶于这位睡神室友竟然如此早地给出了正确的判断。
“怎么说？”少女转过头，轻声问道。
“阿拉伯之春这个题目太大了，”游枫忍着困意，低声对她道，“你想想，从埃及到突尼斯，一共那么多国家，他一个课堂展示就想把这些内容全部都做了……那肯定是不行的。”
陆泠轻轻“啊”了一声，微微颔首。
“原来是这样。”她说。
其实这也是表面功夫，陆泠的真实想法和她一样。
本科阶段的专业学习比较浅易，相应选取研究主题时也要注意研究内容的范围，既要有切实的研究价值，又不能太过于宽泛。
“Premièrement, je vais vous présenter...”（首先，我要介绍的是……）
男生磕磕绊绊地念着自己的稿子，不时出现发音上的错误之处。这都很正常，但陆泠知道柳老师接下来不会重点说发音上的问题。
“……”
这个男生根本没有意识到选题范围过大的问题，至少在选题阶段没有。
陆泠默默想着。
又过了差不多5分钟，当他还在试图为自己的匮乏资料找补时，柳老师已经轻轻笑着，上前按住了他的麦克风。
老师温和而不乏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解释：“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也是个很有趣的选题，再接再厉。”
那名男生的心理阴影可想而知。只见他勉强向老师回以微笑之后，便低着头匆匆抓起自己的稿子，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全程表情僵硬。陆泠在心底叹息，也许这会成为非常重要的一课教训。
“如果给你来做，”游枫突然问她，“你会怎么做？”
少女眨眨眼：“不知道诶。”
其实她也知道，但她不知道游枫到底对她是个什么心思。
所以下意识地撒了谎。
毕竟女生之间的勾心斗角陆泠还是略有耳闻的。像易雪那样的白河豚少女，实在是人间少见的善良姑娘。
游枫眯起眼打量了她一会儿，最后打了个哈欠。
“我也不知道嘞。”睡神少女嘿嘿笑了几下，便懒洋洋地往后一躺，平静地看着她。
陆泠瞥了一眼对方平板上notability的杂乱笔迹。上面的内容虽然并不清晰，但前世了解过这场运动的她，还是一眼看出了相关的内容。
“这题目可能选得不好。”少女轻轻将话题岔开。
游枫“嗯哼”了一声，没再接她的话。
两人又一起看向前排一个接一个上台做展示的同学，不时低语几句交换意见。
“……你觉得呢？”游枫自顾自地说了一大串话之后，轻轻偏过头问她。
陆泠：“……嗯？嗯。”
她不得不承认以前小姑娘对游枫的认知存在严重偏差：这位睡神室友分明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糊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得亏陆泠自己也是个学术垃圾堆里混出来的老油条，这才靠着打太极跟游枫有了几分拉扯的余地。
陆泠早先透过原主的记忆了解过，除却她早先陪着易雪坐过一次靠前的座位之外，在她转生之前，小姑娘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着像游枫这样的游手好闲之辈混迹于后排睡觉区的。
“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错，”游枫歪过头看她，“我平时跟你搭话，你都冷着脸不回我的。”
陆泠侧眸看她，没有说话。
游枫看着她略带戒备的神色，自己平静笑笑：“我觉得得罪吴馨不值当，但不代表我发自心底喜欢她。这件事我站在你这边。”
陆泠颔首，依旧沉默着。
游枫：“如果学支有什么问题，找不到易雪，可以找我。”
“咱俩加起来应该顶一个易雪吧，你觉得呢？”
陆泠见游枫平日里眼底的懒散神色透出一丝征询的意味。
她与这位睡神对视片刻。
“谢谢，”少女末了简短道，“有需要的话就麻烦你了。”
游枫又打了个哈欠，口中含糊不清道：“小事儿。我睡会，一会儿点到我了记得喊我。”
“好……”
话音未落，游枫便倒在了桌前，低低的呼吸声随之响起。
陆泠看着她像没了骨头似的瘫软在桌上，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当然这只是发生在讲台下面的一段小插曲。这次课堂展示的主基调，应该说还是相当严肃的。
甚至说，惨烈的。
在第一位男生出师不利之后，对同学们现在真实实力有大致了解的陆泠，就已经预见到了这点。
果不其然，后面几位同学上去，也或多或少受到了柳老师那冰冷而残酷微笑的影响，要么是没带稿子背得磕磕绊绊，要么是拿着稿子看半天不知道自己念到哪了。
间或有几个程度稍好的几名女生上去，表现差强人意，但很明显离柳老师的预期还差一段距离。陆泠抽空瞥了一眼柳老师的神情，眼见青年女子最开始的微笑已经几乎不见，只剩下不时的皱眉了。
“……下一个，到易雪了。”柳老师深吸一口气，平静地笑了一下。
只有真正与其对视，方能知其寒冷。陆泠再次体会到了这位老师的严格。
但易雪似乎并未受到教室低气压的影响。在站上讲台之后，优等生少女推了推眼镜，继而扬起一丝自信的微笑。
“Bonjour tout le monde, aujourd’hui, je voudrais vous présenter...”（大家好，我今天要讲的是……）
“……”
陆泠滑动平板屏幕，切到notability新的一页，微微攥紧了手中的触控笔，身体前倾，耐心地听起了对方的课堂展示。
易雪显然知道自己的展示内容多少与专业知识水平的高下呈正相关这个道理。
在选题的切入点上，她很明智地只选择了发生于上世纪30年代的第二次意大利-埃塞俄比亚战争进行展示。
陆泠轻轻在引言部分写下了几行字，在一旁轻轻画了个问号。
易雪的法语水平很好，不论是语音语调都很舒服，几乎与她前世大一的时候不相上下，假以时日也一定是未来可期的专业人才。
少女又抽空看了一眼柳老师的神情，眼见稍稍放缓，心里也为易雪松了口气。
“雪姐好强啊……”
她听见身旁的同学不时的窃窃私语，心底也深以为然。
有时候上专业课就是这样，一个班如果不能出几个扛住老师主要压力的大爹，那老师教起来坐牢，学生上起课来也同样是坐牢。
但是……
事情有时候就是怕但是。陆泠心想。
“Pour résumer, rapellons que...”（作为总结，需要注意的是……）
随着易雪的课堂展示临近尾声，陆泠扫了一眼自己做的笔记，敏锐地感到了一丝不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略微抬眼，分明看见柳老师的笑容也淡了几分。
看来，柳老师的判断和她也是一样的。
陆泠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无形之中感到了一丝压力。
触控笔被握在手里，却没有再做书写。
而notability上的字迹，也断在了正文部分的末尾。
“易雪她……居然跑题了。”
少女眯起眼，注视着台上的她，无意间将内心的想法说出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