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泠不知道易雪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讲到主要内容的最后一部分跑题了，反正她还有柳老师应该都意识到了。
易雪在总结完各部分内容之后，就开始画蛇添足似的结合当下时政开始了自己的阐发。
陆泠马上反应过来，这恐怕是高中写议论文留下的习惯。
她是知道柳老师的思路的：一次课堂展示，实质上就相当于一篇小论文。
既然是论文，研究者在自己的报告里就有且仅能提出一个问题，且接下来的全部内容都应当围绕着这个内容进行；最后在研究的末尾，研究者必须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
但易雪不知道这点，这就直接导致了最后总结部分的跑题。
“好了好了，收，”柳老师上前和蔼地打断了她，“跑题了，易雪。前面准备得很充分，看得出来有认真研究过这个主题，很有趣。”
又是这个代表着“不尽人意”的“很有趣”。
“啊？这跑题了？不会吧……”
“连雪姐都翻车了的exposé……”
“……”
讲台下的同学们又交头接耳起来。教室的气压再次降低，陆泠神色凝重。
“请你回去吧。”
优等生少女闻言，表情微微一僵，旋即又恢复了镇定的微笑。
只是陆泠见她关幻灯片的时候光标误触了好几次。
在令人难堪的沉默里，易雪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面色平静。陆泠知道，以易雪的自尊心之强，她绝对会觉得今天自己的表现糟透了。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陆泠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易雪：“（裂开*2）我真傻，真的。”
易雪：“之前加最后那一段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合适。”
易雪：“（裂开）但以前我都是这么干的，这次也就没想那么多了……”
陆泠轻轻叹了口气，借着前排同学的掩护回信息道：“柳老师卡挺严的，她可能有一些比较学术的习惯。”
易雪：生活不易鲨鱼叹气.jpg
“唉……”
柳老师在台上示意大家安静。陆泠看着消息，低低苦笑了一下，收起手机，刚抬头，便看着吴馨被喊了上去。某个高颧骨的女生面上洋洋得意，似乎易雪的吃瘪让她非常开心。
陆泠抿起嘴唇，盯着对方的背影看了片刻，默默收回视线，不置可否。
她瞟了一眼吴馨的位置，眼见就快到自己上台做展示了。
只见吴馨得意扬扬地站上讲台，略带浮夸地调整好了麦克风的角度，朝教室内的老师和同学露出了她惯常的社交性笑容。
“……”
表面上外向，实则侵略性十足，热衷于输出自己的观点，不顾他人的感受。
骨子里有天生的傲慢。陆泠默默抱起胳膊，耐心等待她开始今天的展示。
她倒要看看，吴馨到底有几分能耐。老实说，陆泠是认可易雪的水平，但对于纸面实力与易雪相差不小的吴馨，她到底还是持保留态度的。
这也无关个人情感态度，单纯事实如此。
陆泠留意到身旁的游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坐了起来，靠在椅背上揉着眼睛。
“……我睡了多久？”
“Chais pas.”（我不知道。）
陆泠平静回头，瞥了她一眼。就在这时，吴馨开始了自己的展示。
少女目光放远，握着手中的触控笔转了一圈。
双眸微眯。
她注视着那名高颧骨的女生在结束了开场白之后没有立即开始翻PPT，而是回过头，大大方方地将黑板拉了下来，然后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画出了自己今天课堂展示要用到的思维导图。
“吴馨这是要干什么？”
“她这是……啊这是她的思维导图呀……”
“什么？吴馨的exposé居然有实际内容……？”
陆泠听着同学们的窃窃私语，眸光微动。
是的，这个前后画了得有快一分钟的思维导图……吴馨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完全凭借的是自己的记忆。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吴馨同样准备充分，充分到她不但为今天的课堂展示准备好了一个大的框架，而且已经做到了充分理解的地步。
单这一点，就已经超过了很多做到哪是哪的男生了。
少女忽然反应过来：吴馨她其实是找了学姐帮忙的……
“这……她的PPT里头可没有这个……！”
这就对上了。陆泠微微侧头，听游枫低声喃喃起来，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家伙，确实是在藏拙啊。
少女又留意了片刻柳老师的神色。虽然看不真切青年女子的细微表情，但陆泠至少能看到对方在不住点头，俨然是认可吴馨的展示内容的。
不会让这家伙捷足先登了吧……陆泠和身旁的游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出了一丝复杂神色。
拜此人所赐，气氛一下子便活络了起来。吴馨还真是天生的交际花，一番互动下来，一时间竟然让教室里的气氛活络了起来。
非但擅长调动气氛，此人今天也明显有备而来。她今天讲的是上世纪60年代阿尔及利亚与突尼斯的边境领土争端，相关的文献陆泠读过几篇，所以相较于听得一脸懵的同学而言，她姑且还能跟上这个家伙的思路。
对一个人的反感不代表否定这个人的学识，就像现在的吴馨一样。陆泠稍稍坐直，再次拿起了触控笔，准备记一些可能对她有所启发的地方。
爆发于20世纪60年代的两国冲突，可能其历史要上溯至世纪初法国与土耳其当局针对阿突两国的边界划分。正是这次划分没能确定两国边界南端沙漠地区的具体情况，后世在这一地区发现了化石能源后，两国才为之大打出手。
“吴馨的准备好充分……”
“她们女生都这样的，背地里卷得很……”
“……”
陆泠轻轻看了一眼身旁两名交头接耳的男生。两人感知到身侧的视线，发觉面色阴沉的少女正盯着他们，连忙悻悻地闭上了嘴。
但面色阴沉的少女仍然没有挪开眼神，反而突然扬起黛眉，朝他们温和地笑了一下：“您好，是这样的。”
两名男生大骇，连声道起歉来。陆泠心知自己的人设已如刻板印象根深蒂固，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换成平时和男生说话的语气调侃了几句，这才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大泠老师原来这么好说话。”其中一名男生松了口气。
“差不多得了，”陆泠听到这个名字直皱眉头，“我不玩联盟的。”
“那你玩……啊，女生可能……”
“我玩星际2，韩服钻石，主族是T，”少女平静道，“要喊喊泠本还差不多。”
两名男生惊讶地对视一眼，有如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迅速与陆泠攀谈起来，话题很快到了眼下正在上面做展示的吴馨身上。
“……所以她是请了学姐来帮她？”一名男生恍然大悟。
陆泠按捺下心底的不快，瞥过台上人影，淡淡道：“她们这几天用的是我的电脑。”
觉察出少女话语中的不友好情绪，两名男生联想到早几天女生那边传来的学支项目成员变动一事，心中有了一些猜测。
这时候，脚步声从走廊外传来。
“那……”
“诶，不好意思柳老师，”教室门口的一个声音打断了吴馨正进行得顺风顺水的展示，“那什么，麻烦你来一下。”
几人之间的交谈被打断。陆泠微微一愣，抬起头发现是早先外院教务处的徐老师。讲台边的柳老师也怔了一下，看了一眼吴馨让她继续，自己转过身往教室门口走去。
少女正眨眼思索是什么事情的时候，她察觉到讲台上吴馨的动作变得不自然了起来。再又重复了几遍刚刚讲过的内容之后，高颧骨的女生略带紧张地看向了教室门口。
“嗯？她怎么不讲了……？”
陆泠刚想接话，就看到和徐老师低声交谈完的柳老师，冲讲台上的吴馨招了招手，面色平静道：“吴馨，你过来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