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了，陆泠。”
少女抬起头眨了眨眼，对上了柳老师的视线。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等待了许久的陆泠按捺住内心的情绪，平静起身，拿上平板，以及事先打印好的两份稿子。
她轻轻侧头，将发丝绕回耳后，步调优雅从容，神色如旧，俨然未曾受到班上低气压的影响。
但包括柳老师在内，大家都不看好她。周一的表现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在一个考察学生听说读写全面能力的课堂展示上，她就算是做足了准备，也会在展示中暴露出更多的短板，进而遭到柳老师更严厉的批评。
吴馨，便是最好的例子。
这是全班同学的想法。
坐在前面的易雪，看着身后留着公主切，身穿浅蓝色牛仔外套与纯白色纱裙的少女抱着自己的平板踱步上前，心中不免闪过一丝叹息。
她知道陆泠最近一段时间很努力，但刚好赶上了今天，柳老师心情极度恶劣的时候。
意味着哪怕有一点点微小的毛病，都会被这位素来就严厉的老师当场批评。
当然了，想到了这一点的不止易雪。
坐在稍后几排的吴馨，也同样意识到了这件事情。暂时将刚刚的事情抛诸脑后，吴馨整理好心情，迫切地想要看到陆泠出丑。
“我倒要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吴馨冷冷道。
当然这句话声音极小，陆泠是肯定听不到的。站在讲台上的少女用手机扫码登上了电脑微信，从文件传输助手里将PPT拖了出来。
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双手将其中的一份稿子递给了柳老师。
面色不善的青年女子瞥了她一眼：“这是什么？”
“我今天的展示内容，”陆泠轻声道，“算是一份Réca（摘要），多打了一份，方便您事先过一遍。”
柳老师盯着她看了几秒，单手接过装订在一起的四五页纸，花十余秒时间粗略看完。
上课前的灵机一动起了作用。眼见神色见的冰冷气息褪去了些许，陆泠松了口气，心说还好来教室之前那一趟文印室没白跑。
“J’peux maintenant commencer?”（我现在能开始了吗？）
少女定了定神，歪头问道。
“Vas-y.”柳老师微微颔首。
（开始吧。）
“Merci.”陆泠略一点头，转回讲台前打开PPT。
冷白色的屏幕光微弱地打在少女的面颊上，映照出她平静神情中的一丝凝重。
说不紧张，她想，其实是假的。
毕竟在重生回来以后，今天还是她第一次上课做课堂展示。
虽然有前世的水平，但好巧不巧，赶上柳老师心情如此恶劣的时候。陆泠刚刚听了她挑的几个毛病，那都是研究生的水平才能妥善处理的问题。
少女沉默着抬起头，看到除了少数几个关系还可以的同学之外，大家都开始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很正常，因为她知道，大家都不相信她能讲出什么花来。哪怕就是用鼓励目光注视着她的易雪，可能都对她实际水平没什么底。
但其实都不重要，她想。白芷已经认可了她。
她只需要相信自己就好了。
陆泠微抿朱唇，按着麦克风冷静道：“Bonjour tout le monde, le sujet dont je voudrais parler consiste à l’indépendance de l’Algérie, de 1954 jusqu’à 1962.”
（大家好，我今天想讲的主题是1954至1962年间阿尔及利亚的独立进程。）
“（法语）请允许我介绍今天的主要内容，”陆泠抱着平板站到一旁，指着自己幻灯片上的内容平静道，“首先是第一部分，1954年前阿尔及利亚的社会物质情况，以及二战后民族解放思潮对独立运动产生的影响，共计两小节。”
“然后是第二部分，第四共和国在阿尔及利亚战争中的崩溃，戴高乐将军上台后的政策转折，共计三小节。最后是第三部分，内容主要是为了实现独立，法阿双方在埃维昂的两次会议，也是两个小节。”
“最后我将为我的展示做一个简单的小结。”
少女声音清盈而疏冷，有如二月末的纷纷细雨。坐在座位上的同学正昏沉的时候听到了如此悦耳的声音，纷纷抬起头，惊讶发觉居然是平日里总是阴着一张脸的陆泠。
教室内如同死水一般的氛围，再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语速好快诶……花了很多时间背稿，应该。”
易雪听着身旁的一位女生和旁边的同学讨论了起来。
“我觉得不像！她有很多表达习惯很口语，就不太像是能背出来的东西，更像是她自己先准备了一点内容，然后临场就这么说出来了。”
“那她这也太强了吧？……我持怀疑态度。不过，她的语音语调是进步很大，感觉像是下了苦功夫的，这段时间。”
“嗯……”
易雪自己也推了推眼镜，心想陆泠确实进步不小。
但她还是那个看法，估计柳老师一会儿还得找她的茬。没办法，柳老师有时候要求总是会偏高，可能这也是她的特点。
少女也意识到了自己开场白语速过快的问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拿出了参加毕业答辩时的态度。
她连忙扭过头，向柳老师投去了征询的目光。
后者抱着胳膊，平静地点了点头：“挺好的，继续吧。”
挺好的，继续吧。
“——！”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还低着头准备拿手机发朋友圈小作文diss老师的同学们一下子抬起了头，眼中满是震惊。
虽然教室里还很安静，但台上的少女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怎么说呢，客观而论，陆泠有进步这件事确实算得上空穴来风，毕竟先前易雪也背过书，算不上毫无依据。
但仅仅几天，从学期初的无人问津，到现在上来仅仅只是说完开头，老师就给了一个远超于旁人的正面评价……这其中的反差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让那些刚刚讲完开场白就被挑了三四处错的同学们作何感想？还有没有王法了？
就离谱啊！
“怎么会……”
吴馨更是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台上的少女。
高颧骨的女生心中如何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整天都摆着一张阴沉脸色的家伙，居然能在自己准备如此充分的情况下，先一步得到了老师的褒奖。
这无异于往她脸上抽了两个大嘴巴子。
这还没完……更令吴馨厌恶的是，面对老师的肯定，这家伙居然还摆出了一副“我就该如此”的态度，竟是一点影响也没有地继续讲了下去！
“你以为你谁啊……”
吴馨收起情绪，神色阴沉轻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