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对于这篇文献，您应该比我熟悉才对。毕竟这是您当初以私人名义订购的，我没记错吧？”
少女歪了歪头，语气平静。
柳老师一阵愕然。她本意是想通过这个地方提醒一下陆泠凡事要力求严谨，但不意小姑娘早有准备。
“……”
在满堂寂静中，女子默默翻了几下陆泠所给的稿子，果然在文献引用部分发现了自己当初联系学校科研处订购的那篇文献。
而在某一次做完课题之后，正在研0（即大四未毕业前就被预录取为研究生的阶段）的白芷偶尔也有一次碰到了类似的难题，于是柳老师便将自己手上的这篇文献发给了她。
兜兜转转，现在陆泠也恰巧用上了这份参考资料。
不可不谓之曰巧合。
“……凡事必求其出处，”陆泠轻声道，“这是您说过的，我还记着呢。”
柳老师抬头讶异道：“我什么时候跟你们说过这话？”
少女温和地抿了抿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岔开话题道：“那我的PPT，您要不看着打个分？”
这时候，被冷落了多时的吴馨坐不住了。
“那个，柳老师，”吴馨强忍不快笑道，“我觉得陆泠同学的PPT里还有一些问……”
“可以了，吴馨，”柳老师淡淡道，“在挑陆泠同学的毛病之前，先改改你自己exposé里头的问题。别以为我刚刚没说什么你就可以万事大吉了。一码归一码，徐老师那边是徐老师那边，我这边是我这边，自己看着办。”
“再者，我不喜欢看到你们做个PPT用那么多表格和图片滥竽充数……我不知道你们在别老师那里怎么弄的，反正到了我这边，都老老实实把内容放出来……与其去糊弄自己，整那么多虚头巴脑的玩意儿，我宁可你们对着PPT念……因为至少那样你们还能练练发音，就当是上阅读课了。”
“你们要多学学陆泠这次的PPT和exposé，”柳老师漠声道，“她这个就很简单朴实，但是内容很充实，时间也把握得很好，很有经验。我们科班出身的做本专业的内容，就要讲求一个务实，而不是自欺欺人，不然最后必然是自作自受的。”
这一番赤裸裸的指责下来，吴馨这种平日里爱面子的早已被怼得面色发白，偏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又不能当场发作，一时之间无地自容。
陆泠也跟着全班同学一起平静地看了过去，仿佛刚刚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
柳老师蹙起眉头：“还站着吗？请坐吧，吴馨同学。”
高颧骨的女生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末了艰难道：“……好的，老师。”
随着吴馨的落座，尽管陆泠后面还有几个人，但此刻而言，其实已经与结束差不太多。
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柳老师看了一眼陆泠，转过来对大家道：“我看得出来陆泠同学花了很多时间准备今天的课堂展示。她的展示内容达到了我的心理预期……不论是选题还是内容，她都充分地做了深入而细致的考察，这点值得我们剩下同学的学习。”
“好了，请回吧，陆泠，”女子转向她轻声道，“下了课来一趟我办公室。”
陆泠微微颔首，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柳老师又补上一句：
“……为她鼓掌。”
班上的同学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起初是靠前排的几名同学，而后掌声不断往后传递，直至全班。
陆泠扫过坐在座位上冷冷注视着她的吴馨，第一次露出了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她越过吴馨所在的座位，缓慢而坚定地，一步步往上走去。
……
……
当天晚上，某个小姑娘在柳老师课上大显身手的事情传到了白芷耳中。
其时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正在陪几名女生一起在校外的湊湊吃火锅。白芷不太喜欢晚上吃太多，但碍于几位从前的室友盛情难却，便还是应邀前来。
“……白白你不多吃点吗？”一位女生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嗯？”白芷反应过来，“……我晚上吃得少。”
她想到了那天第一次认识陆泠之后，晚上和她吃的那顿饭。那天晚上她其实没少吃，一个人干掉了大半条鱼，剩下的红菜薹炒腊肉也在第二天扫荡干净。
还吃了两碗饭。这对她而言几乎是难以言喻的事情。
但它确实发生了，而且白芷在吃饭的时候几乎没有意识到这点。
“……”
师姐喜欢就好。这是那天小姑娘对她说过的话。
“白白你也该多出来嘛，现在难得能出来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给出校了，”那名女生拿长筷子划拉了一片雪花，“喏，牛肉，而且是水煮的，不怕吧？”
“谢谢，”白芷平静应了一声，“其实我平时想出来也没那么难。”
桌对面的两名女生习惯了白芷的低情商，相继翻了个白眼，其中一人戏谑笑道：“主要我们还好呀，他们大一的就惨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自由出校呢。”
白芷看着碗中的雪花牛肉，想起那天晚上陆泠发消息说自己出不了校的事情，心下默然。
“是，”她慢慢道，“早先我想请一个学妹吃饭，她说自己现在出不来。”
“诶？学妹？是那个……陆泠吗？”一名女生问道，“那个五官特精致的学妹，是她吗？”
白芷点了点头。“诶呀白白你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对方一下子来了兴致，“今天柳老师上他们大一的课，不是搞什么exposé嘛，然后大一的嘛……柳老师就来火了。”
“然后呢？”白芷问道。
“然后你家陆泠……对，你家陆泠，她就跑出来救场了，我吃晚饭前看了她那个PPT和稿子，做得都特别好，感觉就是怎么说，噢对，降维打击你知道吧，就是降维打击！”
另外一名正在翻找微信聊天记录的女生也举起手机给白芷看：“我今天听他们课去了，这是我录的像，你可以看看。”
白芷接过手机，按了一下播放键，屏幕上的娇小少女便动了起来。她一边抱着平板，一边用平缓而清晰的法语讲述着自己的展示内容。
“……发音很标准，表达也很地道，”女子淡淡评价道，“不过我并不惊讶的。”
“诶，怎么说？”
白芷递回手机，放下筷子，想了想认真道：“因为我一直觉得她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