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被无声地押解着穿过一片狼藉的广场。
少女的无声很好理解,毕竟刚刚背叛了他,如果不心虚愧疚,他真的是怒忿难平,哪怕是初中生也无法原谅。
井上的无声,大概是在生气。但自己的无声,夏川却不知道了。
三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就连押送的人似乎也是。
原本这段显得漫长的路程,是最好的开口的时机,然而真当要解释之时,他却放慢了步伐,紧闭着双唇。
光被误会摸了大腿这件事,就让他心底升起了各种各样事件之外的担忧。是他太复杂了吗?
夏川回头数番望了下井上,欲言又止。
可在这种事上,他曾如此相信井上一定不会对他有所怀疑,后来又相信大大咧咧的她一定不会当回事。她一笑而过,或是如往常一般黏上来插科打诨的场景都浮现在脑海了。
然而除了纸箱里的斥责,她此刻却斜仰着脸,眼睛眯起,切实地生气了。
在这负罪感下,他一退再退,对于过去事实的印象也开始模糊。他扶着眼镜,一瞬觉得难以呼吸。
似乎是逐渐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少女数番犹豫着,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而是在一会后,向押解他们的人搭话。
“请问你们是西军还是東军?”少女小心翼翼地问着,又向夏川小声道,“学长,如果是西军的,那就要靠你了。”
夏川没有回话。
“竟然不问我米饭无所谓了吗?”少女顿了顿自己低声道,“为了坚持吃米饭付出性命却也不至于,我其实是和平主义者。”
像是在上演自己的小剧场。
“那么如果他们是東军的人,你会袒护我?”少女勉强做出副理直气壮的神色,却是气息衰弱地道,“不,学长的天命到了,那时候就请学长去死好了。”
她小心地偷瞧了夏川一眼。
夏川斜睥着她,终于明白了有妹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概念。他感到好笑而头疼,甚至考虑要不要让她这样继续下去,排遣怒气还能作为消遣。
他其实已经不生她的气了,要说理由,纯还是初中生啊,和他们这接近大人的世界并不一样。
就算是有着独特的气场,强大的姐姐,她依然在那个朋友之间牵着手,被拍了屁股顶多鼓嘴装作生气样子的年纪,拍了别人屁股估计第一时间想的也是蒙混过去。
然而,在这高中生的校园里,大家都从一举一动开始学着成为大人,开始秉持着无聊的自尊,小心着别人存在地彰显着自我。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像他一样小心地活着,但他见过不少活生生的例子,其他不小心活着而又没有拥趸的人就会落入堀的处境。
要不让纯永远别升上高中好了,夏川盯着她想到,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高中生,也总有一天要离开校园成为大人。
押解他们的二、三年生面对渊理纯的搭话,只是瞥了一眼没有搭理,完全不像摊铺、小店里的前辈那般和气,少女于是战战兢兢地看向夏川道:
“你在想什么,学长,把我切片是不行的哦。”
“你是怎么能突然把我想成和她们是一伙的?”夏川觉得把她这样放置下去还是太可怜了,却也是没忍住开口道。
少女脸色发白,颤抖着没有答话。
夏川忽地意识到什么。
“早上你们去了哪?”他注意着她的神色,“电影社,二楼靠左边的那间电影放映室?你们看了《汉尼拔》?”
少女小心地点了点头,面色痛苦,似乎是又回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
夏川不禁捂住仰起的脸,随后看向井上道:
“怎么能带初中生去看那种影片?”
井上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搭话,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支吾道:
“因为两人单独在一起,不知道做什么,所以就提议:‘去看电影好了!’没想到电影社放那么可怕的片子。”她抿了下嘴生气道,“是夏石君突然消失,事情才会变成那样。”
“我的错?明明西久把我带走时,你在旁边一声不吭。如果真要扮演恋人的话,起码应该抗争一句‘喂,你想把我的夏石带到哪里去”吧。”
押解他们的前辈愣了愣,停下脚步看着吵起来的两人。
“为什么我要说这种黑道老大一样的台词?夏石君不是男生吗,拿出点男子气概来,你自己被带走的吧?”
“我打不过她,打得过也惹不起她。”夏川默默道。
“呜....真是够了,我为什么要和这样窝囊的男人在一起。”井上一下抱住头蹲下了。
少女瞠目结舌,张开嘴左右支绌,不知道先制止或是安慰哪一边。两人却又吵了起来。
“说起来,明明补考过不去,几次都过不去,还把学业看得比小咲重要。”井上用幽怨的语气道,“游乐园里小咲都哭了,还和鬼屋的工作人员聊天.....不需要啊,这些难过的事!”
“是,是嘛!你要说这些嘛!”夏川已经说不好自己的心情,姑且是气得脸庞涨红,“一个月能过社会科才不可思议吧,因为不行才要学才是正论吧?”
“可学了依旧考不过啊。”
“你说什么!”
“两位前辈请都不要再说了!”少女双手合十。
夏川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
“话说,难道不是因为社会上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如此吗,让我对这个社会难以理解,所以过不了啊!”
“学长,你说的有些过了,对女生来说真的有些过了。”
“你....连哥哥都没有说过这种话!”井上差点落泪,一下捂住嘴。
夏川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从活人口中听到这种经典台词,不由得直吸了一口凉气,但也许是受到了影响,他下意识把另一句糟糕的台词说了出来。
“哭...如果哭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你个兄控!”
说出来的瞬间夏川就后悔了。
他真的说了啊,他竟然是会说这种台词的人啊。情急之处他是真会说的啊啊。
再度受到刺激,井上真的梨花带雨了,使得夏川的后悔更加严重。
“两位...呃,后辈?请冷静一下。”押解的三年生一脸复杂地上前劝解道,“好歹这也是文化祭。”
“我不是兄控!”
“你就是。”
“我不是!”
“你就是。”夏川决心她再否认的话,他就要当众拿出证据来了。
“警察不应该先把夏石君逮捕起来吗,夏石君个变态,摸了小咲的身体!”井上忽地下定决心,闭眼大喊道。
二、三年生们的表情顿时一变,不善地逐渐展开了包围线,默默将夏川围住。
“喂,原来你不止是扰乱文化祭秩序,还对女生都下手了吗,你个变态!”
“等等,这都是误会啊。摸她的是那个少女啊。”夏川后退着,僵硬的脸上流下冷汗,“话说这学园是怎么回事,所谓的青春半点没有,我进来后就不停地在挨骂,我可不是搞笑艺人啊。”
“你的说法更可疑了。”三年级的前辈砰地将夏川壁咚,不善地歪着脸道,“四眼田鸡!”
“田...”夏川吸了口气。
少女看着这一幕,攥着手左右四顾,犹豫着,也许是回忆起了和夏川相处的美好一幕幕,猛地躬腰道歉。
“对不起,学长。对不起,井上学姐,真的是我摸....不,因为姿势一开始就很糟糕...就....大家不觉得那个纸箱实在太小了吗?”
三年生前辈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夏川。
“你想要怎样的死法?!”
“喂!!你根本不听她说的话啊!”夏川震惊地道。
“这么说,夏石君真的是被冤枉的喏?”井上抹着眼泪,迟疑地露出笑容道,“我还以为夏石君突然变得可怕起来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误会解开了呢。”
夏川看着松了姿势、转身遇走的三年级前辈,不善地理了理袖子领口道:
“你们去哪?听信了一家之言,就头脑高涨地对无辜者做这样那样的事。觉得文化祭可以作为借口吗?但被京華大小姐们所憧憬,作为纯洁、正直的前辈,这样就走不太好吧?”
三年级学姐的侧影一下僵硬。
“夏石君,我们可是执行委员会的人。”
“刚才不是叫夏石君的吧,文化祭的执行委员竟叫人四眼田鸡啊!都来听啊,喂,执行委员四眼田鸡大甩卖啦!”
学姐一个窜步,捂住夏川的嘴,喘着气僵硬笑道:“夏石君,别这样突然大喊嘛,什么都可以商量嘛。”
她一只手稍提起裙角,用诱惑的语气道:“包括给你摸个爽,这样事情就解决了,怎么样?”
夏川默默地注视进学姐的眼睛里,只从中看到了喷薄欲出的狡诈。他稍仰下巴运足气势,往旁边啐了一口。
“你怎么能觉得,本大爷看得上你这样的货色?”
砰!
当拳头荡起狂风从夏川颊边穿过,在墙上留下裂纹时,他也有些被吓到,差点就要维持不住嚣张的气焰了,特别是梗直脖子吞了口口水之后。
“我给你一次收回言论的机会。”
“呵呵.....”夏川报以虚弱的冷笑。
拳风刮在他的脸上,学姐紧紧地观察了他一会后才再度收拳道:
“不错,很有骨气。不过日后不要栽到我文化祭执行委员长羽島的手上,夏、石、君。”学姐干脆地扭身,只留下一个背影。
羽島?
夏川骤然睁大眼睛,他是知道这些前辈是执行委员会的人后,他和委员长羽島认识才敢这样说的。
固然此刻他挽回了名誉,竖立了“京華无出其右的强硬派形象”,收获了井上还有少女纯讶异的眼神。可如果这个羽島是委员长,那那个会议室里的羽島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