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白的气息从高中生围着围巾的口鼻间呼出来,弥散在电车的空轨上方。实际上并未触及到那么远的距离,不过蒙在眼前时总让人产生更丰盈的幻想。
空荡荡的站台里,零星的人影将之点缀。从这或可称为最下端望去,最上端的人影已然变成了模糊的远树。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夏川偷懒地坐在拐角后的木长椅上,探着头边观望着电车是否有要来的动向,边看着膝上的书。
井上沉重地靠在他的身旁,却是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匀称地呼吸着,竟然是闭着眼睛已然睡着了。
日本电车大半都是准点的,然而他并不看时刻表,于是看腕表也便失去了意义。
文化祭明明只过去了一周,然而在渐冷的天气变化下,那般盛大的场面也只剩模糊的印象了。
这种不可思议无法说明,就像是一块突然褪色的记忆,刚开始是散掉一些遗失了也不会察觉的边角料,譬如自己在炒面中是不是一直加了酱油,在外面接待的人中途换做了谁,走廊上的装扮、摊铺帐篷之中什么颜色最多...到最后只剩余韵....
然而还是让人吃惊,原来消磨记忆的不止是时间,季节却也能将记忆篡改。
不过,在京華大多数学生的印象里,这届渊理治下、羽島委员长主办的学园祭都被公认办得不错。
虽说羽島委员长是三年生行将毕业,不过渊理还有一年的学生会长要担任,这就意味着来年的文化祭或许也质量稳定、值得期待了。
少女最终还是找到了她的姐姐,并拍了合照。少女会升到京華来吗?
在这离二年生只有一步的冷季里,夏川也不禁开始了成熟一些的思考,有了要成为前辈的心理雏形。他关心起哪些人会成为后辈、到来的后辈会是什么样的人起来。
然而,就算是拼命想提振心情、为这段时期赋予要忙碌的意义,他自己都没有坚持骑自行车顶着寒风上学,而是改而搭乘电车,并找了“为了身体”、“为了学业”等诸多借口。
到头来他还是得承认,这踩着秋季尾声冬季来临的时期,终究会是一段相当无聊而漫长的日子。
渐低的气温使得大家都不太想动弹,就算是在课间也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只偏着头凝视着彼此,却不太想让嘴唇里灌进冷空气。
还有能力交谈的人,则是笑出寒颤把文化祭反复回味。
夏川猜想着冬将军真正来到会是什么样子,反倒是提起一点兴趣了。
电车声逼近。
“小咲,车来了。”他摇了摇井上的肩膀。
“什么车....是要回家了吗?”井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将头抬起一半。
“....你今天上学的任务都没完成呢...”
......
午休时候,班上还能动弹的几个人之一西久将夏川叫到了楼梯转角,看她的样子竟有些踌躇和犹豫。
夏川审慎地盯着她,不敢有丝毫不耐。但在沉默中站了一刻钟后,他还是想着要是自己不在她是不是好开口一点,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
“夏石,我想办个社团。”
“你?社团?”
她并未捕捉到他话中的惊疑语气,而是不安地低头盯着随着腿的节奏敲打着地面的短靴。
“我姑且问下,是什么方向的社团?”
“帮助他人...有点带慈善性质的....”她吞吞吐吐地道。
“帮助他人?慈善!?”夏川深吸一口气,扬起头并扶了扶眼镜。
“从刚才开始你就一直在提重复我的话....我的想法有哪里不好吗?你可以直说。”
今天的西久显得比以往要坦诚,神情也像是动了真心。然而,这不影响他们此刻谈论的话题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十分古怪。
班上适合组建社团的同学不是没有,譬如班长深川手工很厉害,组建个服装社一定大受欢迎。又比如塚島茜,绘画很厉害,组办个画社也未尝不可。
然而她们都没有组建社团,究其原因是她们身边已经有了朋友,而所谓的社团,尽管这样说有些不好,但站在他的视角,是给没有容身之所的人创造容身之所的一条蹊径。
每当从走廊里路过时,总能见到老师对其他班上看上去便内向的学生说:“呐,办个社团你觉得怎么样,从同好会开始也可以。老师看着你的样子,十分担心啊。”
他实在不愿见到这种情形,有种兔死狐悲之感,曾几何时,他也是小森心中的问题学生。
然而即便到了今天,他也说不上对人际关系有多擅长。但回到西久的身上,他并不觉得社团对富裕之人西久有何必要。
他于是从另一个角度试探问道:
“你和三浦还有真下提过这件事了吗,她们是你的朋友,应该会有些意见吧?”
“提过了,她们都不很赞同。”西久低下头。
“这也当然....”夏川点点头,“毕竟这就意味着你要和她们分开,她们当然会提出反对意见。”
“但...但我已是执意要办了!她们也入部不就好了吗,也不一定要分开...”
“虽然可以这样做....”夏川揉着额头,“但时间一长就会变成很麻烦的事。如果你想的只是三人换个新奇的地方谈天玩乐,这还好说,但看你的打算,社团是有宗旨的吧,结局就会变成你强迫你的朋友进行你想做的事。”
“我...我没有这样想过....”
“那么就必然变成你放弃社团活动,对她们忍让了。如此一来,你创办社团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夏川也算是倾尽了自己的想法,就连对井上他都没有如此吐露心声。然而西久说的刚巧是他考虑过、调查过、计划过的事,因此他不由得就将一切全盘相告了。
“社团是为了寻找志同道合的人,朋友之间当然有很多可以协商妥协的地方,但我怎么看真下和三浦也不会喜欢慈善,她们离得太远了——而且如果你说的慈善活动是付出自由时间去当志愿者,更是如此。”
“你说的都没错,可是..我..可是....”
夏川不由得盯着她,接下来似乎就是劝说西久是放弃社团的想法还是牺牲朋友了,然而他一言不发。因为他脑海里全是失败的经验。
有能力的商谈对象应该是给出万全之策,他只觉得西久找错了人,倒没觉得她浪费了他的时间。
气氛仿佛都变得沉重了。
夏川忽然想到,三浦不是在戏剧部吗,而且似乎还被前辈们很是宠爱,平时的活动肯定不轻。
她是如何处理社团和朋友之间的时间冲突的呢,如果找她学到办法,不是就好了?
他看向低着头和平常判若两人的西久,无法去找她商谈?也是,如果不想吵架的话,肯定不能说“三浦你都加入了戏剧部,为什么我不能组建社团”之类的话,要是看着朋友一个个离去的真下在气头上也加入个社团,那么这三角关系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欸?社团难道是这么沉重的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