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的传统？我想想....”井上食指点在唇上，仰着头似乎思索着，脸颊却有些发红。
“你知道的吧？”
“谁说的，我不...不知道哦！”
“是这样吗？”
夏川狐疑地盯着她，她的举止怎么看都十分可疑。不过只要是人类的活动，都堪称可疑。
“算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有许多功课要做。”
“欸？”
他放好清扫教室的用具，回到座位上。
虽说在家里学和在学校里学都一样，不过把作业在学校里就做完，有种奇妙的成就感，而且之后可以浑身轻松地放任井上拉着他闲逛。
井上理了下裙尾，来到他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并且将桌子也并了过来。
他看过去，只见她把脸趴在桌上望着他。
“喂，你这样子我怎么可能专心。去做自己的作业啊！”
“专心不了吗？”井上却是抿出了笑容，伸出手比道，“夏石君对学习的爱原来只有这么一点吗？小咲在不在的话应该无所谓的吧？”
他手上用力过猛，铅笔笔头一下在纸面上断裂了。他对那天放学后说的话有些后悔起来。
那么羞耻的话，一想起来就会大脑炸裂的话，他是怎么说得出口的。对了，因为他是对那时的小咲说的，不是对此时的小咲说的。
但按理说他们双方都握住了对方的把柄，为什么此刻只有她在得意洋洋。虽说只是小孩赢了游戏般的得意罢了。
她忽地发现了什么，把他手边的蓝色带花纹的笔记本拿起。
“这是中田同学的笔记吧？”
“嗯。”
“真厉害啊！罗列得很明白，而且很详细，不过她的笔记怎么会在夏石君这？”
“为什么呢。”夏川敷衍道。
“是因为你很用功，恳求她借给你的吧。真好啊，她肯借给你。”
他不禁有些迷惘地看向井上，她双眸目光正落在笔记上，认真翻看着。
“之前拜托过她，于是连补习班的资料也一同借给我了。”
他敲了敲左手边撂起数叠的厚重资料。
“她说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好可怕！”
井上悚然般从桌上支棱起来。
“中田同学是要考東大吗？夏石君也想和她一起去東大吗？”
“東大啊...”夏川思索着。
“怎么了？”
“我大概考不上的吧。”
“别这样说，夏石君想做的话就应该能做到...唔..虽然这样...好复杂的心情。”
他笑了起来，偏过脸揉了揉她的头。
“忽略被这种名校录取的可能性，现在我的确没有要考这种学校的理由。也不一定要走他人的路才是正确吧？那样只是不敢面对复杂的未来，为了让自己安心而已。”
“突然说起这种话，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最近有些感慨。”他顿了顿道，“而且名次不是那么好提升的，第一学年结束后，自己在什么位置，大概就会清楚了。上面都是些不服输的家伙，不是靠学年第三的一本笔记就能解决的。”
“芽衣有时也会说类似的话，大家都有各自的烦恼呢。”井上重新趴回到桌上。
“你呢？小咲没有烦恼吗？”
“好像没有...曾经倒是想做个男孩，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想法。也许就像夏石君说的那样，我和周围的同学不搭调，有些孩子气吧。”
“为什么想做个男孩？”夏川惊愕地望向她。
“想帅气一点？想更强？夏石君要问的话，我也不太清楚，不知不觉就这样了。但这应该算不上烦恼吧，只是穿上男生的衣服就能感到满足的事。”
夏川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从自己女朋友口中听到想变强这种话，而且显然还是物理意义上的变强。
“怪人。”他瞥了她一眼。
“没有夏石君怪吧。”井上愤慨地再度爬起来，“你可是在电车上突然对小咲念起《寿限无》！”
“你竟然记得，我还以为你睡过去了。”他沉吟道，“不过，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可以指正我，是因为我们古怪才聚集到了一起，还是大家都多多少少地有些奇怪？只是有些人擅长装作正常。”
“我倒是觉得，大家都挺正常的啊。”
“啊，原来你眼中是这样的啊，这倒也不失为一种世界观。”
“不明白夏石君在说些什么，现在我眼中的夏石君已经开始古怪了哦。”井上嘟起脸，“有什么事情是讲不明白的呢？”
“但就是讲不明白啊，这种事。就以芽衣为例子，你看...那家伙的眼神，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语气，肯定杀过人吧？而且还不是一两个。”
“不不，在胡说些什么，芽衣...夏...夏石君...！”井上笑容凝在一半，骤然睁大了眼睛。
“芽衣虽说挺可爱的，但是胸部平平吧，漫画里病娇的角色可几乎全是由这样的家伙来扮演的哦。”
多亏小咲，夏川此刻的心神已经全然不在学习上了，用铅笔轻敲着桌面。
“为了弄清那家伙的行为模式，我在网上查了不少东西，还查到了哈佛大学的一项统计报告——第二性征器官，呃，也就是胸部不太明显的女性，会缺乏母性，和子女有一定的疏离感....”
记不起来后面说了什么，他不得已翻起手机。
“嗯...爱的概念也可能会和常人不同，在遇到不感兴趣或者不愉快的事时，会倾向于‘冷暴力’，类似于日本文化中的‘盐对应’。”
“快、快停下...呜....”
“怎么了吗？你感到不舒服吗？”
他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小咲，她只是摇了摇头，目光有些飘忽，就像是想到其他的事上了，根本不是在对他进行回答。
不说这些，她坐姿也变得端正了起来，双手放在腿上紧攥着裙摆，脸也低望向了一边。
“啊，是因为说到的是你的好朋友？不过我只是在开玩笑，没必要那么严肃吧。不觉得这份偶然出现的报告很贴切吗。明明是哈佛大学以美国女性为样本做的统计，结果却在这里也能适用，真是桩好笑...咳咳..让人感到悲伤的报告呢。”
“呜....”
“你怎么发抖起来了？”
夏川解下围巾，递给井上，井上却摇了摇头。
“不过，我觉得这份报告也有存在偏颇的地方。”
“啊！果然夏石君是不会认同这种不正统的报告的吧。”井上双眸一下子放光起来，将不正统三个字似乎是刻意咬得很重，她追问道，“哪里？夏石君觉得哪里有问题？”
他不禁古怪地瞥了她一眼，这种时候才对他的话产生兴趣吗。他摊开手。
“不，这可是权威的报告，怎么可能哪里有问题。我只是觉得，和子女有疏离感的问题，要将平胸的因素也考虑在内。平胸的女性，就比如芽衣有限的未来，有可能觉得难堪，并不会选择自己哺乳吧，导...”
“呜...哇...呜...”井上伸指半挡着颤抖的嘴唇。
夏川终于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背后有些凉飕飕的，最重要的是，有只纤弱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咯噔一下吞了口唾液，从脚到膝盖再到上身到瞳孔，也开始簌簌地发起抖来。
黑发垂下，从他肩膀上探过了芽衣那张小脸上漆黑的眼神。
“呐，在说什么？让我也加入进来？我的作业本还在小咲包里，没想到你们在教室里说有趣的事情。”
“我...这...其....”
“小咲，把夏石君借我一会可以吗？”芽衣偏头请求道。
夏川向着井上猛然摇头，她却只是默默地溜出去了，甚至将门都带上。但从事情的起因和发展来看，也是他自己找的死，无话可说。
沉默之中，他领带被挑起转了个圈，夏川大概知道芽衣想干什么了。
“啊...啊....”
他在椅子上绷着上身，感觉生命随着气压在流逝，眼睛快要被挤出眼眶。他根本抓不上勒进脖颈的领带，只能向后抓住芽衣的手，然而这没有什么用，椅子都在地上吱呀地拖动着。
他要被杀了，而且是以这种折磨般的方式。
“啊，现在不能进去。”
门外传来声响。
不过门一会后还是被打开了，班上两个文静的女生带着疑惑的脸色走了进来。夏川将求助的眼神瞪向她们。
“芋生同学，夏石君...”
她们明显了愣了一下，芽衣却根本没有停下的念头，直到她们向后怯怯退步都是如此。夏川几乎是口吐白沫。
“救...”
还没等他发出声音，两个同学便转身逃走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再闹下去校工就要来了。”
芽衣将他领带给松开，夏川一下喘息着翻倒在地上，随后剧烈咳嗽了起来。他眼前的景色还在旋转，几乎要听不清她的话。
“不过你知道吗，夏石君，言语对人造成的伤害可不像身体上那般容易愈合。”
芽衣朝他甜甜微笑着，准确地来说，是俯瞰道：
“所以请我和小咲去卡拉OK吧，夏石君。”
“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