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宮沙耶?”戴着眼镜的学姐看了他一眼,回头道,“五月,你们都先出去吧。”
夏川让出门口的位置,看着新闻部的部员或是迷惑或是不善地看着他,陆续地起身走出了活动室,靠在走廊的另外一边。
他走进活动室内,将门合上。
学姐走到半开的窗口处,转过身: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学校的网站上。”
“是吗,这样吗?久远的信息在上面都有记录,但应该就快消失了才对。是老师告诉你的吧?”
夏川默然不语。他有太多想问的了,此前,需要先摸清学姐的态度才行。
“那个名字,”学姐摘下眼镜,甩了甩头发以张侧脸瞥向他,“是新闻部的禁忌。”
“禁忌?是因为她辞掉了部长一职吗?不,只是这样的话...”
“只是这样的话不能成立吧,看来你知道的也很少啊。”
她走到桌前坐下,咬着眼镜腿,一副要玩弄他的神色。
“夏石君,这么冒昧地到新闻部里来,打听别人家里都要翻篇的家里事,是谁唆使你这样做的吗?寻新闻部的难堪?”
“不,是我自己的意志。”
面对学姐咄咄逼人的态势,他有些畏缩,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
“自己的意志吗?”
她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嘛,找你的麻烦也没有什么意义,就告诉你好了,‘岩宮沙耶’那位禁忌的消息。”
“欸?”他没想到过程会这么轻松。老实讲,他身上现在没有任何值得前辈让步的东西。
“在这之前,先问一下,夏石君对于新闻部怎么看?”
“呃,我觉得新闻部是很活泼的社团。”
“是很麻烦的社团吧?”
“不....”
“人在光下都喜欢戴着面具行走,一旦来到隐秘的地方就会掉以轻心,特别是释放自己肮脏欲望的时刻。而专门挑选这种时刻闯门报导的新闻部,之所以能够被容许,是因为人们比起同情,更喜欢看到同类的不堪、不幸。”
“可也有正面的报导,学姐关于文化祭的报导不是很有趣吗?我还要感谢学姐高抬贵手,也没有把小森老师的事说出去。”
“你在其中掺杂了一半的假话吧,我怎么可能报导明知是假消息的新闻。”
在学姐的这一瞥之下,夏川不禁收缩了瞳孔。
“原本这样糊弄我,我是肯定要报复的,但奈何那个时候的夏石君太可爱了,竟然还说出了‘社会科只考了17分所以放过我吧’这种话,所以就算了。”
她将脚搭在桌上,夏川一时间不知道眼睛去往哪里看,别开脸去。
“而且在那次文化祭上,我本就有更加有趣的新闻要报导,但是被压下了。不过,如果早知道最后解决那件事的是夏石君,我当时怎么也不会放过你。”
“我...?”
注视着学姐神秘莫测的笑容,夏川不禁打了个寒颤,意识到有可能是西久的事。
“总之,无论你们对新闻部有什么看法,新闻部都不会装裱自己。因为即便装裱得再为高大,也逃离不了这一身臭味的事实。”
学姐拈起衣襟闻了闻,却是将袖口递向他笑道:
“夏石君,快来闻一闻,有沐浴露的香气。早上,我洗了澡哦。”
夏川实在跟不上跳脱的学姐的思路。
“抱歉,学姐....”
“有什么可抱歉的,我们是喜欢才这样做的。夏石君难道觉得,喜欢打探并见证同类不幸的人,在这世上并不存在吗?夏石君也是如此吧,为什么要急于洗去这一身臭味呢?”
“想看到他人的不幸,难道不是想有人分担自己内心的伤痕?”
“你还不明白吧,夏石君。不能正视他人,总想着保持着自己的立场将他人包容进来,这种叫做伪善。”
学姐掏了掏耳朵。
“‘分担伤痕’?这话听得我真不舒服,夏石君也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两件好事,就可以一转身变成好人了?还是说,觉得只要为愚笨的人找好道德上的借口,他们就真的可以忘却自己的本性,追逐着虚无的谎言走向光明大道了?”
“我..伪善...”
“难道不是吗?不过,也许夏石君这样的‘好人’,大家就已经能够接受。但夏石君自己心里明白的吧,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究竟能不能接受住考验。”
“......”
“之所以和夏石君说这些,并不是想打击对人性的认知还很肤浅的可爱后辈,而是要为接下来要说的故事做足够铺垫。因为接下来的故事,涉及到两个真正的好人...”
学姐指向窗外,那座砖红色的塔楼。
“她们一个坠下了塔楼,一个从学校退学。从那之后,新闻部中的异类‘岩宮沙耶’便消失了,再也没人提过这个禁忌的名字。”
夏川走出活动室,脑海里仍然回响着和学姐的对话。
“坠楼?为什么没有报导?”
“一是没有酿成严重的事故,二是被学校给压下了吧。”
“坠楼的是当时被称为綾女的学生会长,还是新闻部的岩宮前辈?”
“嘛,谁知道呢。毕竟是七年前的事了,我也是当上部长时才被前辈警告的,但也不过是有关‘白羽事件’的只言片语。现在塔楼附近已经看不到当年那场事件的任何痕迹,青草盈盈,花开遍野,文化祭的舞台也照样是在那里举办吧?很明显那件事已经完全埋进时间的间隙里了。”
“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吗,这样我怎样也明白不了岩宮前辈话中的意思,也无法知道有关‘传统日’的真相...”
“既然你如此执着的话,呐,知道那位綾女会长的名字吗?”
“名字?綾女不就是...”
“深川綾女。京華现在虽不能说是纯正的大小姐学校,但大小姐还是很多吧。据说以前的京華,更是十届学生会中,有七届都是来自于名门深川家。或许就是因为那次事件的影响,深川这个姓氏从学生会长的名单上消失了。”
“消失...”
“但是,我听说,这届的一年生里有一位深川本家的大小姐。谁都可能因为不熟悉‘岩宮’或者‘綾女’而不知晓事件的细节,但她不可能不清楚吧。”
脚步声在走廊上作响。
夏川只是埋头走着,过了会才意识到有个人跟在他身后。回头一看,是那个叫做五月的女生。
“部长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事情,夏石君可以给我独家报道吗?”
他想起自己在她手上吃过的苦头,停下脚步问了她一句:
“开心吗?见证他人的烦恼和挣扎。”
他打量了停下脚步的她一眼,重新向教室走去。
课业依然平稳地进展着,课间时间欢乐而又压抑,他转着笔,实在是不知道她们是处于哪种心情之中。如果真如小咲所说,一切都是她们自己的意愿的话。
“这里,做错了。”中田指向他落笔的地方。
“啊...”
“夏石君有些心神不宁呢,可不能放松哟。”她好像把他当成了同伴,用的却像是哄不良的语气。
“嗯,抱歉。”夏川将笔迹擦掉,“总是在想些无关学习的事,中田你呢?你看上去像是没有爱好,也没有朋友。”
“真过分啊,夏石君把我说得像是扫帚一样。”她稍微伸长了脖颈望向教室里,神色上却又有些紧张和迷茫。
“中田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中田的朋友。但是有了朋友虽然可以商量烦恼,对方的烦恼却也会来找你商谈,对方的事情也会把你卷入其中...并不是只有好事。”
“等到夏石君考上了年级前五十再来和我说这种话吧。什么啊,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她气呼呼地瞪着他。
夏川感觉头部如受重击,不由得哑舌。
“那你肯告诉我‘传统日’的事吗?如果我知道了,一定可以重新专注回学习上的。”
“真的吗?”她狐疑地盯着他。
“真的,真的。”他连声保证。
“真是受不了你,你把耳朵凑过来好了。”她红起脸道。
夏川将耳朵支过去。
“‘传统日’的当天,大家都会把礼物送给自己最在乎的人,并且当着所有人的面告白,感谢对方的陪伴。我所理解中的‘传统日’是这样。”
“这不是挺好的节日吗,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为什么有人觉得是诅咒?”
“谁这样觉得?”
“没什么..想不明白...”
“夏石君是男生才这样想吧,当着所有人的面告白什么的,不觉得很羞耻吗?”
“男生也是有羞耻心的啊,我只是觉得不是这种程度的事。”
“可井上同学一定会把礼物送给你,向你表白的吧?那个时候你能够镇定吗?”
“有规定不能说谎吗?”
“啊?”
“‘传统日’有规定一定要把礼物送给最想送的人,告白也不能说谎吗?”
“这倒没有。”
“那不就简单了吗,井上不会把礼物给我的。再说了,提前送礼物还有情人节再送礼物的方案也不是不行。”
中田呆呆地看向他,就像是从未想到这一层一样。过了会她才道:
“可是在京華历来的‘传统日’当天,井上同学却没有把礼物送给你,你不会介意吗?”
“有什么好介意的,这不过是一个形式。”他皱眉道。
“那么要是夏石君把唯一的一份礼物给了其他人,井上同学也不会介意吗?”
“当然...”
夏川不假思索的话出口了一半,却是呆住。连他关心西久的事情小咲都能吃醋到神志不清,要是他当着她还有其他人的面把礼物送给了西久、深川或者沙由理她们,那场面真是不敢想。
送给学姐呢,就当是给前辈的礼物,不,可能会更加糟糕,小森老师也是一样。同理,井上也有可能顾及他,无法送礼物给深代,而由于有芽衣和万里華的存在,也不可能说送给其他人。
“你们女生还真是麻烦。”
“哦,是吗。”中田盯着他,“那么假如说夏石君和两个男生关系很好,经常到家里来玩。但是突然有一天开始,他们就做什么都不带上你了。仔细想想,你从未做过什么,在人际关系中也未扮演什么重要的角色....”
“别说了!我明白了,所以你别说了。”
夏川捂住脸。
“别让我对人的不信加深了....你说的都是一般人,我的朋友肯定不会这样。”
“夏石君哪里来的自信?”
“今天你格外锐利好胜呢,不是都说了别说了吗?”
“但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建立这个传统的学姐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吧,让大家诚实地面对内心,更珍视身旁的人。”
“我不想听没朋友的中田做这种评价,就像是自己从前都没在运动会出场过的家长希冀孩子跑第一名一样。至少我知道有一名学姐充满了恶意,而且大家根本就不具备正面这种情况的能力,要是受了恶魔的哄骗,太过追求什么的话,最后一定是无助及悲伤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