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石君，有些变了呢。”隔着衣布传出来的她的声音，有些闷沉。
“哪里？”
夏川也意识到了自己和从前的变化，可是具体是哪里，让他自己来说，他却说不出来。
“我也不知道。”她终于是将脸抬起，却是将眼神望向了一边，“只是看到现在的夏石君，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原地迈步。”
“没有这回事，堀..堀你只是走在自己的路上而已....”
“是这样吗？可我走在的是哪条道路呢？”她抹着眼角，“总是对他人说，‘命令’，‘命令我这么做吧’，‘要求我这么做吧’，但好像是个旁观者而已。大家也并不满意。现在夏石君也是为了吹奏部的事来的吧？”
“不，至少我不是来请你配合他人的。”
“欸？”她讶异地突然抬起头。
“会经常有人跟你这么说吧，你是天才，考虑下他人的心情，或者要更努力什么的。就连小森老师也这样说，诚然，我没见过你演奏的样子，但是，一味地觉得你是天才之类的想法，从未在我的心中出现过。”
“一点都没有出现过吗？”
堀看起来又有些不满意。
“我的确望着你，有‘啊，她比我出众好多’、‘她为什么比我厉害这么多’的想法，但我从来是将堀你当成人来看待的。我不会说，给你冠上‘天才’之名，然后自己就停下脚步...”
夏川喘了口气，从前埋在心底的想法，如今一口气便说了出来。
堀目光澄澈地望着他。
“嗯，看着现在的夏石君，说的话多少能够理解...我讨厌善变的、经常就会不满的人类，但是夏石君虽然满心的不满，但既不善变，也内外如一。”
“被你看出来了吗，不满。”
“好像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歪了歪头，“与其说是夏石君内外如一，不如说是我们许多想法都一样。不过现在的夏石君，似乎离我有些遥远，我却不知道了。”
“不不...”夏川不禁笑了起来，“与其说是一样，不如说，很多想法根本就是从你强加给我的吧？”
“或许是这样。”堀也不禁笑了起来。
“语言是跟着你学的，生活和学习也是，就算是用词...前些日子还被长谷给嘲笑过，就是因为你经常说推理什么的，我才把‘宿题’理解向了艰深的方向...结果小森老师告诉我，你竟然...”
“竟然什么？”她好奇道。
“没什么。”
“什么啊，说嘛。”她一副略有不满而又想笑的样子。
夏川摇了摇头，决定将美好藏在心中。他伸了个懒腰，笑道：“今天全都说出来了，真舒爽啊！”
他将饮料递过去，堀却是没有伸手，将下巴枕在膝盖上，沉默了一会。
“夏石君今天是来和我道别的吗？”
“不是啊，为什么这样说？”
“隐隐有这种感觉。”她低头道，“我真是没用的人。小..小咲同学她一定很温柔吧...”
“....”
夏川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要说温柔的话，渴望像“男孩子”一样的井上是一点也谈不上温柔的。但仔细想想，她却有许多温柔的地方。
性别的差距如此之大，也叫他吃惊。
她会连他混乱的心情也考虑到，会用手帕替他擦拭伤口，会在鬼屋撒娇....总而言之，井上和他在一起时还是挺有女孩子样子的，但和朋友私下在一起时就不只知道了——堪称是谜一样的女友。
“问了不该问的话。”堀笑了笑，“我为什么会问这种事呢。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有时都不像自己了。”
她摇晃着双手，像是摆放着什么道：
“这样看来，夏石君在这个位置，保持着这个距离或许合适。”
“是开玩笑吧？”
“嗯，或许是开玩笑。”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说话这么暧昧不清，的确不像你啊。”
“呐，校规手册，带了吗？”
“带了。”
“给我看看。”
堀翻到一页，指着字道：
“这一条，禁止恋爱，有写吧。要是我把你的事情告诉学生会长或者老师，你就惨了。”
“什么事情？”
“别装糊涂了，就是你和小咲同学交往的事。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学生会的书记，而你们的事情全校早有耳闻。”
“好吧。”夏川这才想起来他和堀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回忆以往的日子将冬日的寒冷都有所驱散，“但这种背后打小报告的事，我可能还会做，但未奈堀是不会做吧。”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欸？”
“笃定我不会乱来，所以却对我肆无忌惮。把我的室内鞋藏起来，故意把递过来的试卷弄掉在地上，说些难听的话，甚至不惜留到学校扮鬼吓我...夏石君现在不是和她们一样吗？”
“扮鬼的事，难道指的是？”
“花子。我后来无意间发现了，厕所里的‘花子’是我班上的同学。明明那么胆小的人，却能为了吓我做这种事，人真是可笑。”
“是‘京子’吗？你班上有叫京子的女孩吗？”
“你认识她们？”
“不，那天晚上，不是四散着逃命吗，我被一个陌生女孩拉着逃命，她口里一直叫着京子、京子。我一直想告诉你，可那天你被吓到了，一直不让我开口。”
“我没有被吓到。”堀有些生气地道。
“好吧，我知道你没被吓到，可我被吓到了，干嘛生气呢？虽说我知道她们做得很过分，不过她们不也是遭到报应了吗，被我们身后的女鬼。”
堀忽地不说话了。
夏川自顾自地缓和气氛道：
“说起来，我认识的有个戏剧部的前辈也叫京子，所以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原来是这样啊，一年级的国际教养班也有个人叫京子啊。”
“即便夏石君离我而去...”
她轻声嘀咕道：
“以后也不会欺负我，或者跟着大家欺负我的吧？我想问的只有这个。”
“当然不会欺负你，我怎么可能欺负你。”
“那我就安心了。时间快到了呢？”
她抓过他的腕表看了一眼。
“我会和那位前辈尽量配合的，哪怕多陪陪她练习。到时候请夏石君来听吧，我的演奏。”
“管弦乐、钢琴之类的音乐，我不太懂啊。”
“森口老师常说，音乐是不需要理解力就能理解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至少我无法从她们的演奏中听出她们的心情，也不觉得森口老师以外的人能够从我的音乐中理解我。森口老师说，我的天分会叫作曲的若木理名老师也吃惊，然而我并不知道。”
她垂下眼眸道：
“我一直害怕和夏石君重新见面，但直到现在才明白，我有心情是想向你传达到的，是因为你才有了现在的心情，是因为你才有了现在的痛苦。这一切，我所能够表达出来的选择就只有音乐，是因为夏石君，我才会重新拿起双簧管吧。所以那一天，能否请你来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