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身后仿佛有魔鬼在追赶一般，夏川向前挥臂迈足，自己都能清澈地听到那在走廊上回响的源于自己的“哒哒”的足声。
他竟然反抗了，向那名会长....他刚才应该是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了吧？
用似乎很委婉的表达方式，但毫无疑问，他传达出的态度是坚定的。
光是这一点，就使得他扶住墙壁喘息着，兴奋不已。
夏川在心中想到：“佐智子前辈，羽島前辈，您看到了吗？我也有所成长。”
悠扬的乐声从前方传来，稍微抚平了学姐留在他心中的余悸，就连有关报表的疑惑、有关选票的想法都被带走....合奏声似是拂起窗帘，流淌进每一间空教室....
今天的乐声，仿佛有些哀伤，就连一窍不通的他，也因这是在教室里做值日时听惯了的曲子、隐隐能感觉到。
其中那明亮、纯净、清澈的主旋律似乎也被影响，在迷茫的洋流里漂泊着，奋力想要钻透一切、勃勃向上。
然而，《碧波之下》是本就带些哀伤的曲目...他不太清楚，然而今天的合奏一定不太顺利。
当他走到音乐室时，大门就已经洞开，各色人流窜了出来。远远能够眺望见，音乐室里有人在收拾乐谱支架之类的器具，不过他的目光很快被跑至他面前的身形和一张张脸蛋给挡住。
“夏石学长！”“夏石学长！”这些女生相比于新闻社的似乎要单纯热情一些，明明他只来过一次就记住了他，不知道她们听说了关于他的怎样的传闻。但说实话，一旦叽叽喳喳起来也有些烦。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学长。”他本想叹气，但想到来此的目的，又不得不和颜悦色一些。他疑惑道，“你们这就停止练习了吗？”
“森口先生说今天到这里就可以了。”
“那个‘魔鬼指导’？”夏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事关吹奏部的指导老师森口，他也稍作打听过，据说其毕业于某知名音乐大学，和那位著名的作曲家若木理名是校友，曾做出过让生病的学生打着吊瓶来练习这类残酷的事。
“不要这么说，森口先生听见了会很不高兴的。”面前的女生半掩着嘴凑近他小声说道。
“没错，会很不高兴。还不快去练习！”
围住夏川的一年级女生们激灵了一下，转头看见抱臂出现在大门口的身影，便开始狼狈逃窜。
“森口老师。”夏川也是感到有些尴尬，不得不硬着头皮礼貌地道。
“要叫先生！下次再叫我老师就动粗了...”
眼前的男人面相冷漠帅气，身形高大修长，又是出身于音乐殿堂，无疑是最受女人欢迎的那一类。只是看他的样子，不，不用看也知道，他这种性格的养成是因为不用对谁刻意讨好，恐怕对女人也早已不感兴趣。
“明明是音乐教师却想着动粗啊。”夏川当然不敢把这话说出来，只是疑惑道，“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
“私下里这样叫也不行吗？”他并不是在试探森口老师的底限，而是记得堀就“森口老师”叫得很习惯自然。
“未奈她可以这样叫，她怎样叫都可以。”森口瞥了他一眼，有些漠然地答道。
“这还真是赤裸裸的偏爱啊。”
“小森美奈子对你不也很是偏爱吗，她....”森口顿了下，“‘魔鬼指导’是她的原话吗，跟在她身后的小鬼。”
“小鬼...是指我？”夏川脸颊不禁抽了抽，“不，只是其他人的议论。”
“她们在议论什么？”
“您霸道、无理、强人所难之类，训练犹如地狱一般...不过我并未听吹奏部的人这么说过。不用理会也可以的吧。”
森口脸色稍好了一下，侧头瞥了他一眼。
“进来吧。”
“啊，不...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进来。”
见森口完全转过身去，夏川抓捂了下左脸，跟在他的身后。他抬起头，只见音乐室内的确有人在穿梭收拾，不过其中并没有堀。即将要升上三年级的前辈们在收拾，堀则是坐在中央，沉思般翻动着乐谱。
当森口走向堀时，已经换上了副完全不同的柔和表情。那简直是父亲对女儿才会露出的表情，尽管他感觉森口老师未婚未育，也并未有过恋人。
“累了吗？”
堀轻轻摇了摇头。
“那就好。”森口展露笑容，“不过累了的话休息一会也没事，你的身体最重要....”
夏川注意到，在森口和堀谈话时，有不少学姐都停下了动作，将目光隐隐投了过来。
那目光的复杂程度，还有投来目光的方式，都让他感觉这间音乐室里气氛沉重、他有些动弹不得。
直到打了个喷嚏他才惊愕发现，自己竟然忘记用鼻子呼吸了。
女生的世界啊...
他摇了摇头，倒也不能这样概括。这种经历，他倒也有过，成绩好的一群人勾心斗角，等到了高中的重点班，则变成了整个班级都是如此....班主任在讲台上扬声吐沫，施加着压力，所有人都养成了畏威凌弱、过河拆桥的性格..未来...谈不上什么未来，只有目标是明确的，大家都渴求着没有彼此的未来...朋友..在那样的班级里，怎么好交到朋友...
“夏石，你来了啊。”堀向他转过身，她笑着歪了下头，“我的演奏，怎么样？”
沉浸在回忆中的夏川一下醒来。
堀说的是三月份的东京圈内的大赛，拿出那首曲子，恐怕是全国大赛前的预热。
他的确去了现场，还在比赛前和她远远地打了招呼。会场精致而宏大，更令人震撼、灵魂舒颤的是来自于各所高校风格迥异的合奏声，但在这么多高校乐团中....暮光下身着礼裙的堀是如此吸引人，乐声似乎拱卫着她，乐神似乎在这么多人中也唯独宠幸着她，差点动摇起了他心中的“世上没有天才”的想法。
坐在平平无奇的观众席上，他几乎全程都是前倾着身子、合握住的手随着身体一起颤抖的。
究竟是因为之前的堀的演奏，还是前辈们的离去，让他坚定了要当上学生会长的想法，他已经不知道了，或许两者都有。
但此时，堀继西久之后，竟然直呼起了他的名字，却让他不能容忍。为什么那么注重礼仪的堀，却开始不在他的名字后加“君”呢？不过，也许只是他的错觉。
夏川平复了下心情，笑道：
“很精彩。你们拿到优胜了吧，实至名归。”
“仅此而已吗？我的心情，夏石有理解...有传达到吗？”堀从椅上站起，却又坐下。她稍皱了下眉头，望向森口道，“和森口老师说的不一样。”
“夏石同学毕竟是业外人士，不能对他太苛求。”森口温和地笑着，“能够理解到未奈心情的有我就够了。”
夏川额上不知道什么血管一下跳动，也咬起了左槽牙。不知道为什么，森口此刻的表情和话语仿佛完美地配合在了一起，突然将他的压力值和不爽拉满。
“但那场演出，我拿起双簧管的演奏并不是献给老师的啊，老师不是说，无论谁都能理解音乐吗？”
“森口老师说谎了吧。”
森口微笑着看过来，眼神中已夹杂了些阴冷，不过夏川凛然不惧，继续笑着摊手道：
“大人和我们不同，经常是会撒这种善意的、与人方便的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