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石，你过来一下。”森口将他唤至一边，不善地询问他道，“你想做什么？”
“老师想做什么？控制堀的想法吗？来之前我可从未想过，吹奏部竟是这样。”
“你倒是说说是哪样？”森口脸色乖僻，俯瞰着他。
“老师将吹奏部的部员都视作工具了吧，不是视为人，而是视作工具。就连堀，您对待她的方式也不太正常。”
“这还真是小鬼漫无边际的想法。”
夏川被森口老师那态度激怒，声音也不由得夹杂着怒火大了起来。
“老师觉得这样做，对堀就有好处吗？”
“你不过还是小鬼，懂得什么。”
“这样肆无忌惮地偏袒，只会让堀更难合群....”
“有这种必要吗？”
“什么？”
“天才本就不需要合群，让她去配合周围那些低级的存在只会压抑她的天分。就像你，夏石，你也是个麻烦。”
“低级的存在...老师真是老师吗？那可是吹奏部的部员...”
“第一。”
森口竖起手指。
“我是被吹奏部苦苦恳求，才来做这社团的指导老师，你或许不知道当时的场景...堂堂的音乐名校的吹奏部，却光顾着争吵不休、肆意耍性，连一首曲子都合奏不好。眼见着日期临近，担心在大赛上丢脸，她们才求我来的，练习到输液也是那时候发生的事，都是因为之前的懈怠。
“然而即便我走马上任，加紧了训练，在去年，作为名门代表，她们却使得京華连地区赛都无缘突围。
“她们努力不够，天分不足，明白了吗？她们脑海里根本没什么音乐的理想、对音乐的追求，只有自己那点自尊心。我的时间不是无所谓的，我已不需要世人的认可，她们才需要世人的认可，她们想要世人的认可。”
夏川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无表情地支起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留在这吹奏部的原因也不是以敷衍的热情给我许了空头支票、而又让我输掉的她们，而是未奈。若没有未奈这样的天才，京華吹奏部就只能就此止步，这是事实。
“我并不打算掩饰什么，我也没必要掩饰什么，我更看好堀的前景，堀的未来。吹奏部什么的其实无所谓，若是能为她增添一两个奖项，方便将她推荐到最好的音乐学校，当然更好。这也是事实。
“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未奈能做出突破，将那样复杂的曲子完美地演绎出来，是因为你鼓励了她、吹奏部如何对你来说无所谓吧？我还赞赏过那样的你，毕竟不是每一个凡人都能学会放手，我觉得是你将破石而出的无双璞玉送到我面前，但现在来看，你似乎还有留恋。”
音乐室的氛围已经变得极为压抑，夏川环顾一圈，整理着器具的前辈们早已停下手，默默地低着头。堀也注目于他，似乎想要明白他的态度。
然而他根本没有打算以这种形式与森口老师争辩，他已不知道森口是缺乏社会观念还是巧心算计了...但森口似乎还想要说第三点、第四点，这种坦荡简直是毒药。
“在老师的眼里，堀想要更顺畅地走音乐道路的话，是需要全国大赛的奖项的吧？”
森口稍停了下口，看着他一副思索的样子答道：“是这样。你终于肯明白了吗？”
“但老师对待堀以外其他人的态度，是否太过残酷了？听完老师的话，我理解了老师为什么对吹奏部有成见，的确是辜负了老师付出的她们不对。”
夏川顿了顿道：
“但影响这个社团的三年级的前辈，已经抱憾毕业了吧。也就是说，经历了种种还肯留在这吹奏部内的无论是一年级生还是二年级的前辈，至少对老师而言，她们是无辜的。她们对音乐有喜爱，还有热情。”
森口皱起眉头，望着他似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会才道：“但这不够....我之前就已说过，我留在吹奏部的原因仅是未奈而已。”
“不够是指光凭她们的努力，无法在全国大赛上优胜吗？但吹奏部不是还有堀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是啊，是靠未奈一人，只有未奈才是必要的...”
“不是这样。”
“你说什么？”
“的确，堀很重要，堀十分重要。和她相比，其他的人既不够优秀也不够努力...”夏川环顾一圈，“老师给的压力的确能激励她们前进，然而，她们不比其他人坚强，也各自拥有梦想。我说的可能是些无谓的好话、胡话，老师把我当成伪善也无所谓，但在我的观念里，这样不成乐章。”
“你的确在说胡话。”森口冷冷地看着他，“只有你一人看到了和更优秀者共处的坏处，却没看到和天才共舞的机会，她们一生可能就在这青春时代拥有一次了。唯独她们，不存在什么抱怨的理由。”
“机会吗？也只是在老师这样的音乐家眼中吧。”夏川轻笑一声，“凡人却也有拒绝机会的权力。毕竟这机会又不是给她们的，只是让她们青春中多出件值得吹嘘的事情而已。她们未来不一定会走音乐的道路，就算堀在音乐的世界里多么耀眼，在她们的世界里也可能默默无闻。”
“未奈不可能默默无闻。”
“我也这也觉得，光看演出我就知道堀会多厉害，然而，若木理名我就不认识。”
“你！”
“我很讨厌老师给堀强加的那种自傲的想法，堀是天才，所以她注定要和周围格格不入，周围的人也一定要配合她。老师的这种态度会使得周围人对堀的看法也被曲解，客观上，堀需要吹奏部去参赛不是吗，就算其他人的天分如何粗浅，在堀高飞之前，她们依然是堀现在的合作者不是吗？要是堀未来遇见比她更有天分的人呢，那就像老师的说法一样，否定自己，放弃自己还可达到的遥远的未来，闭目等死吗？”
夏川吸了口气。
“老师无法解决的事太多了，无法解答的问题也太多了，然而老师对待堀时、影响堀时却总是忘记了自己只是老师的身份。小森老师就从未这样做，她总是让我自己做选择。天才需不需要合群，我不知道，说实话，现在的堀就让我足够喜欢了。她观察他人脸色、和他人融洽谈笑的样子，我想象不出来。然而，堀应该拥有和他人交流的自由！”
“......”
提到小森时，森口的脸色显然变化了，更不快了。
“还有吹奏部的事，我不知道同龄人逐梦的过程中会遇到什么艰险，因为我从未有过什么梦想，但我想奔向共同梦想的友谊一定是不错的支撑。这吹奏部内、乐团内的乐手间若是存在友谊、默契，我想对于合奏并不会完全没有助益。”
“那不过是你一介凡人的愚见。”
“放在老师的视角，我知道我一个普通学生来指手画脚的确很可笑。但老师身为音乐家总是一口一个‘凡人’、一口一个‘愚蠢’，在我眼中也挺愚蠢的。”
“你！！”
森口那张高冷的脸上有些微涨红，不过这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堀一下偏开脸“噗”地笑了出来。
她连忙摆手道：“我是在笑夏石，森口老师。他‘愚蠢’的用法很笨拙。”
“既然你知道不该你指手画脚，那就别再来对吹奏部的事插嘴了。”森口绷着脸庞，“我看在小森老师的份上，原谅你对我出言不逊，但这是最后一次。”
真是个顽固的人。夏川在心中想到。
不过他也不觉得自己三样两样就能改变一个成人的观念。
“我就说最后一句，这是对老师有益的事，也是和我相关的事。”
“呵呵。”
“我要竞选学生会长了，请老师号召吹奏部把票投给我。”
“你？学生会长！？”森口瞪着他，咬牙切齿，“还让我号召把票投给你？真是见识了，世上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小鬼。”
“夏石...”堀讶异地直起身道，“你认真的吗？你都没有在学生会工作过。”
“当然是认真的。”
夏川瞥了她一眼。
“堀你会竞选吗？”
“我还没有想好，森口老师建议我在全国大赛以前，别把精力放在练习以外的事上。”堀沉吟道。
“别听他的，你也来竞选怎么样？我会堂堂正正地把你击溃的！学生会书记又怎么样，让你尝下败北的滋味。”
“你吗？”堀高挑起眉头，脸上露出玩味和不服输的笑容，“夏石真的觉得能赢过我吗？更别说是副会长。夏石稍微有些瞧不起学生会了啊。”
“这还真是自傲啊！”夏川摆摆手，“也只有现在才能眷恋着原来的位置高高在上了吧。”
“你们还真是当我不存在。”森口冷冷道。然而他的话似乎对堀不起效果，所以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夏川。“我会让吹奏部把票投给你的，这样你满意了吧。”
堀看了眼森口，这才回过头来惊醒。
“你变得这么卑鄙了，夏石！你利用我！”
“是利用了一点没错，但你不是笃定我赢不了你吗？就算你在学生会做了一年，早早当上了书记，但我也能赢过你，这就是我身为一介普通学生也有的自信。”
“我早说了这小子不可信。”森口插嘴道。
“这样你也赢不了学生会。”堀抿起嘴，“我们完成了那么多的工作，夏石想要一步登天太可笑了。我劝你...别这样做...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你自己会受伤的，夏石。”
“不会和那天一样狼狈了，站在竞争对手的角度，我则是劝你不要轻视我为好。”夏川推了推眼镜，“森口老师也是，要是管理不善有部员受不了、在大赛前退部的话，兴许会求到我的头上哦。那时我也能还您这份选票的人情了。”
森口望着他，面颊抽动，皮笑肉不笑着。堀的眼神也是满是“敌意”。夏川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