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川比约定时间去晚了一些,打量着来往的护士和病人家属,他才靠近病房,比欢快热闹更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他迈进病房内,一切声音突然消寂,所有人都紧盯着他。
病床上果然躺着曾在文化祭上有过数面之缘的鼓手前辈,她身形弱小,长发一边垂在侧,另一边则拢到耳后,额上是斜刘海,上扬的眉角映衬着睁大的眼睛像是发着光,显得她似乎看人很入神。但只是将她那娇小的脸蛋凸显得更加可爱了。
不过让夏川至今难忘的是她那待人冷淡的态度,若说有什么让他憧憬的接人待物的方式,那便是这位鼓手前辈,能看出她发自内心地对你不感兴趣,这是渴望被人温柔以待的夏川永远也不可能达到的光景。
“这是..你是...叫什么来着?”她用手转着太阳穴,露出副麻烦的表情,另一边的手从中指到小指三根手指都上了夹板,全然不是茂野美都子仅提及的小指。而且她的左腿不知为何也高高吊起,脚趾到小腿上被厚厚的白色石膏绷带缠住。
“夏石,夏石沐川。”
“喂,你竟敢欺负我的乐队成员啊!”她恶气满溢地道。尽管她现在这副样子很难表现出威迫力,但夏川还是感到诚惶诚恐。他不安地四顾着,很快找到了茂野美都子。
“怎敢,我不知道是哪个奸诈小人向您说了些什么,但我是来帮忙的,前辈。打听到了您喜欢吃的水果,我特地带来了。”夏川将果篮奉上。
“我不太明白。”她支高脖子瞅着果篮,脸色稍霁,不过表情却变得有些奇怪,“你不是都子的粉丝吗?现在都流行对陌生人这么好,反而对喜欢的人粗暴相待吗?你刚刚还说了她是奸诈小人是吧?”
“啊,是的,一点不差。前辈要是喜欢上了什么人,恐怕也会明白吧。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来,而是一味吸引她的注意力的心情。”夏川摊开手,毫无凝滞地便开始胡说八道道,“就像是对被人千恩万宠的公主,说句‘你真是个讨厌的家伙’比起‘你真可爱啊’更有效果吧。哪怕是好人,也会在意‘他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这样下去一下就能攻略了。”他做出利落地斜切水果的手势。
“原来如此。”她接受这说法地点头。
只有茂野愤愤挥拳吵闹道:“这是什么小学男生的做法?不会被你这个家伙攻略的!唯独对待我这样你是要闹哪样啊!你个变态黑粉!”
“太吵了!混蛋!”夏川毫不客气地就驳斥过去,惹来了一片嘁声,“总之无论她说什么,那都是因为我们两人之间的偏见,请麻里前辈不要相信。”
“这么自然地叫上了名字,我允许你叫我名字了吗?”她挑了挑眉,看来并没能被那果篮给收买。
“那我应该怎样称呼学姐?”
“我是京華二年级生,风早麻里,依据上下级关系,你应该叫我风早前辈吧,就算你留过级。”
“留级?我没留过级,而且上学年末已经是年级前五十名了!”刚在椅上坐下的他不得不护卫名誉、奋起反抗,同时恶狠狠地看向那几个吹奏部的女生。她们正有些不安地打量着他,毕竟他的表现可以说是和她们眼中他平时的形象判若两人。
“我说你们...”他紧跟着道,“...能不要这样去传我的谣言吗?特别是在学姐面前。我只是个普通的转学生而已,没有任何有趣的故事。”
“没有留级七年,险些就被学校开除吗?”吹奏部的学妹们眼巴巴地道。
“愈发离谱了,我这张脸看起来像在高中呆了七年的人?”他指着自己。
“不是因为在解决事件的过程中,被花子诅咒了,才不会衰老吗?”
“啊?我的确有涉身那场事件,但谜底是没有所谓的花子,诅咒?不要相信这种在课本上和世间都不存在的东西啊。”
“那么身后跟着名不知来历的少女...”
“那是纯,渊理学姐的妹妹,也是你们未来的学妹。”
“是在戏剧部地位超然的天王?”
“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但没有地位超然这回事。社团你们能理解吧,你们不也是在吹奏部吗,里面哪来的‘天王’?只有部员和部长,我顶多是个友人。”
“徘徊在涩谷街头,和混混打架,在大叔在不好的店内乱醉,在可疑的地方打工?”
“......”夏川头一次陷入了沉默,“你们是从哪知道这么多不可靠的消息的?是谁在暗中谋害我?这样下去我真要留级了,文学社?森口?麻衣前辈?”
她们却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向前迈步:“我们一致觉得学长您在隐瞒些什么!!您还是承认真相为好!”
夏川向早就到了的井上投去求助目光,一直在眺望外面风景的她却将手臂搭在窗栏上,只留着个笑得直不起腰来的颤抖背影。
他忍无可忍地抓住她们当头一人的肩膀,想了很长一会才发现自己对谣言毫无办法,但这不经思索的贸然举动已经夷灭了他的很大一部分威风。他只好威胁着。
“你们是相信花子的传说的吧。”
“嗯嗯。”吹奏部的可爱学妹脸色苍白,但还是抬起倔强的眼神。
“那么贞子也是信的喏?录像带事件知道吧?要是谁再向外面传关于我的这种谣言,我就让没有被退治完全的花子进到谁的梦里。她将在梦中坐在厕所里,一次次地等待门外花子的到来。”
“学长不会这样做的。”吹奏部的女生们瑟瑟发抖,但还是道,“退治了花子的学长不会做这种事的。”
“难办啊。”夏川扶住头搜肚刮肠般地叹气,“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忽地和茂野前辈对视了一眼,敲了下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两张千円钞票,递给学妹们道:“拿着这些钱,去吃点好吃的甜品,然后把今天的事忘掉吧。”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破财消灾,拿了钱的学妹们就像是小孩一般雀跃着跑出病房,全然把正在探望前辈的事忘掉了。
夏川终于得以看向风早前辈。
“那么,怎么样?她们之中有能胜任的人吗?”
风早前辈没有说话,示意他看向她身旁、床单上散落着的随身听和耳机。他也便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他其实不太喜欢摇滚,觉得过于喧嚣,不太重金属和好听的除外。也是因此,他对于摇滚的欣赏水平实在不高。
不过,即便是他这样的非爱好者,所听到的几首相同曲子中不协调感还是听的出来的。
“今天一早就拜托老板,让她们去现场试演,也录了一下。”风早前辈正色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别打马虎眼,我问你怎么样,是好听还是不好听?”
“硬要问我是好听还是不好听的话,当然是好听。只是...”
“只是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吧?”风早前辈弓起腰俯在床单上,揪着长发抓狂道,“森口不愧是名校出身,她们的被开发后的天分和水准都是可以的,但我让她们拿出觉悟来,她们却始终理解不了!”
“....”夏川沉默不语,面无表情,不说学妹们理解不了,他听着也是一头雾水。觉悟?觉悟是什么啊,觉悟?别开玩笑了!不过既然是和风早前辈相关的事,他也想竭尽所能。
但不等他想好委婉的、饱含鼓励的说辞,风早前辈就干脆道:“换人吧,她们不行!”
“哈?事到如今还怎么换人?”
“我还可以...”风早前辈却想从病床上挣扎着下来,这番形若言情剧剧情的发展只让他心飞天外并感到一丝好笑。
不等她最后最后说出“要不夏石你来吧,鼓槌还有乐队就拜托给你了”之类的话,他一手刀落在她的颈后,风早前辈应声直扑扑地躺下。
他看向茂野美都子。
“没救了,罢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