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島前辈也要竞选？”夏川无视了纯的威胁，有些吃惊地道，“我还以为前辈不会对学生会这种死板的学生活动感兴趣。她又有什么想法呢？看来拉拢她是行不通了。”
他向教学楼那片建筑群走去，纯则是稍向前多走了几步，双手背在身后，将他拉出了一长段距离。
在夏川以为她要把自己甩开之时，她却又将脚步放得很慢，几乎像是停止在前方等待了。
“你不回家去吗？说起来，纯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和副班长将整理好的资料送到教师办公室去，所以就停留到了现在。”
“咦，是桌椅翻新的报告吗？”
“学长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二年级也在统计这个，不过纯你们用的是旧课桌吗？难道有损坏的？”
夏川想到中学时代用折纸垫桌角的往事，感到有些怀念。还有在课上偷偷嗑瓜子的事。
“倒也没有坏到那步田地....”纯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解释道，“只是桌上有前辈们的刻字，漆面也有掉落的地方，真是的，前辈们也好好珍惜下自己所用的东西啊。”
“话虽如此，你们用的也并非是我们用过的课桌椅不是吗？以三年为期，刚刚毕业离开的前辈，才是将东西留给你们的人。”
似乎是不满他的回答，纯稍微鼓起了嘴，夏川则是避开了目光。
“那么学长把自己的东西好好珍惜的话，三年之后的学妹不就能用上更好的课桌吗？”
“再怎么好，旧的就是旧的，和新的并不一样。”他很是实诚地道，“不知道女生怎么想，但即便是男生，遇上了太破旧的东西也会感到很讨厌。说不定能换上新课桌，这不是好事吗？”
“学长是因为是独生子才娇生惯养的吧。”
“或许如此。但即便是独生子也会有烦恼的地方，穿大号的衣服，穿大号的鞋子....你不能理解的吧，我至今不知道自己准确的鞋号。当别人说合脚、合身的时候，我无法明白其意义所在。”
他顿了顿道：
“亲戚家送来的旧衣服，即便送来了似乎也不是自己的，果然还是只有新东西才能让人珍惜吧，让人有关联的心情。你看，即便是无法生育的家庭也不想要领养太大的小孩。你所说的是独生子才娇生惯养之类的话，对我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余裕。”
“余裕？”
“说这话小森老师可能会懂，这种余裕就像是在大扫除时刷起袖子帮男生搬课桌的女生，又或者是蹲下身体替恋人系鞋带的男子。一般来说，人光是照顾好自己就很吃力了，怎么会有心情关切他人....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拥有这种余裕的人，才能更好地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吧。”
夏川望着纯。
“学长是在凄惨地诉苦吗？”
“怎么会。迄今为止，多亏双亲的教育，我才没有太大的欲望，要说烦恼，也并不是烦恼节俭之心。”
“那么是在烦恼什么呢？”
“嗯，怎么说呢。”夏川摸了摸后脑勺，仰天颇有些支吾不语。
“既然对节俭的生活并不存在烦恼，那么是在烦恼些什么呢，学长？”纯却像是雪地上迈着轻柔步伐的猞猁般紧追他不放。
“....接近喜欢的人时，哪怕是我也会爱慕虚荣。”
夏川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下去，于是向纯发问。
“你有用过麻衣前辈的东西吗？”
“你是说姐姐的？”纯思索着，“和学长想的可能不太一样，我其实并不反感用姐姐的东西。”
“我猜也是这样。”
他微笑着看向她，而她回视过来的目光则有些懵懂。
“不过姐姐并不喜欢把她的东西留给我，处理方式多半是扔掉，刚开始我有些疑惑、告诉了妈妈，而妈妈则是责备了姐姐。但我现在已经不这样做了，我明白了姐姐讨厌我。”
“像你这样紧紧跟着她身后，肯定是会被讨厌的吧。”
“这是什么意思？”
“比起不愿意把旧东西给你用，我想麻衣学姐是不想你从她的旧物中探寻她过往的足迹。人看过去的自己总会觉得幼稚，她不想做出了稚嫩举动的自己暴露在你面前。比方说只能让自己一人回想的有趣傻事....”
“我不太明白学长的话。”
“麻衣学姐事事做得极为完美，她意识到自己在被世人评判、她或许享受自己平时被老师信任，被后辈们敬仰尊崇的感觉。但越是这样做，恐怕越显露出她有多不愿意让自己真实的一面暴露在他人眼前，她有多不愿意私下的自己也被他人评判。”
“姐姐...是这样的吗？”
“我不清楚，我不完全清楚。这只是我私下和你的闲聊，你清楚的吧？再说了，人越是盲目地对谁顶礼膜拜，在‘醒悟’之后就可能怀着极大的恨意反过来想将其踩在脚下，哪怕被恨着的她什么也没有做。麻衣学姐现在便位于这种处境。”
“学长说的对姐姐顶礼膜拜着的人，难道是我？”
“嗯。”
纯稍低了头，咬唇陷入了沉默。
“我会恨我姐姐，这是真的吗？”
“或许会这样吧...你现在还不成熟，可能因什么原因就随便喜欢上一个人，或者将谁当成是泥塑神像一样崇拜，特别那个人是和你有着血缘之亲、一直走在你前方的姐姐，那样当然无可厚非。然而，麻衣学姐并非完人，你这份没有道理的喜欢会让她感到恐惧。”
“学长也害怕我吗？”纯那黑亮的眼眸凝视着他，连同垂挂的长发也一动不动。
夏川不知道她为何这样敏锐地完成了联想，一时间有种抱着的瓷器被突然一拳打碎了的感觉。
他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是的。不过...我一开始就在降低你的期待，澄清我远不光鲜的形象，我的恐惧恐怕没有麻衣学姐那么深吧。毕竟麻衣学姐是被成熟的人崇拜了也无可厚非的人，我无法想象出她生活在怎样不容失败的世界里。”
在教学楼前，纯突然停住了脚步，眼眸里隐隐泛着了泪光。
“学长想说，我的这份感情是虚假的，因此不能够相信纯吗？就和姐姐一样？”
“不，不是虚假....我只是说不太成熟。”
“不太成熟在这里就是替虚假遮掩的借口吧...你太过分了，学长...”
夏川沉默不语，不止纯这样觉得，他也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很过分。然而此刻说出过分的话，都是为了防止他今后做下更过分的事。
他对于纯的喜欢很高兴，然而却无法接受这份好意，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将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