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苦弱，机械长存——作为机械教创始人的陆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何时，由谁提出，又是怎么被传播开来，甚至最后被奉为真言的。
反正肯定不是他自己，甚至可以说，陆对这句话是极其反感和厌恶的。
血肉苦弱——这不假，对于浩瀚无垠，又危机四伏的宇宙来说，人类的血肉之躯确实太过孱弱，而自然进化的速度又太过缓慢，远远跟不上人类探索太空的脚步。
于是，改造手术和强化义肢的相关技术开始兴起，并逐渐从医疗手段变成了宇宙旅行和星际开拓的必备之物，并且逐渐普及开来，但是总的来说，改造手术和强化义肢此时本质上还是一种生产生活工具。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本应代表着理性的科学从生产实践工具，变成了充满保守，迷信，狂热，以及神秘主义的宗教信仰，万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大的变革和创新，一直遵循着死板的教条在吃老本开倒车。。
在这个过程中，改造手术和强化义肢也不例外，它们也从工具逐渐变成了充满宗教和迷信意味的仪式。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陆也很难说清道明，但总的来说，邪神的影响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源自人类本身的欲望和惰性在陆看来才是主因。
延寿技术赋予你们的长寿，还有强化义体赋予你们的力量，不是用来给你们圈地自萌，巩固那已经在腐朽的统治的！那是给你们用来开拓进取和战斗的！
可无论陆如何怒吼，他的话在无可逆转的大势面前都显得那样的苍白无力。
无论在原本的世界，还是在这里，陆都是那样的孤独。
现在，陆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同样孤独的不只是他。
正因为理解这种孤独，所以陆非常清楚要如何回应柳墨言的问题。
他平视着柳墨言，目光没有半分闪烁，先回答了她的第三个问题：“你不是怪物，而且，你很美。”
这个回答不仅让柳墨言意外，更让她整个人怔住了。
迄今为止，虽然没有几个人见过柳墨言的真容，但除了作为柳墨言亲生父母的鬼尊和毒后之外，能面不改色地看着柳墨言的正脸……不，哪怕是避开视线，违心地说出“你很美”三个字的，也一个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柳墨言才回过神来，略带歉意地一笑，随后再次戴上面具：“谢谢，无论是否出自真心。”
但陆还没有回答完柳墨言的问题，他继续说道：“关于第二个问题，取决于必要性，及自我认知。”
“自我认知？”
“第三个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柳墨言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去，再次开始前进：“三妹说，遇到了一位自称精通所有‘天兵’的奇人，果然不假。”
短暂的对话中，陆捕捉到了许多的信息，柳墨言不只是掌握了大量的技术和知识，甚至已经有了一些独立的思考，这种感觉，就好像她接受过系统性的知识灌输。
“我很好奇，你从何处获得这些知识。”
“听起来，陆先生知道它们的来历。”
“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哈……”
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柳墨言没有回答陆的问题，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说回到了“正事”上。
“三妹说，陆先生需要军火……”
“军火？”
柳墨言刚一开口，陆就再次发现了疑点。
“陆先生不理解吗？或者，让我换个说法？”
“这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词汇。”
柳墨言停下了脚步：“也就是说，陆先生你也本不属于这里，是吗？”
“！”来到这个世界数十年来，第一次有人明确识破了陆这个“世外来客”的身份，但短暂的惊讶过后，陆心中涌起的并非是警惕与恐惧，而是一种无可言说的喜悦。
于是，陆坦率地承认了：“是。”
“难怪和陆先生谈话，会让我觉得如此舒畅。”柳墨言说着，再次前行，并重回正题“陆先生需要什么，不妨直言。”
“飞行载具。”
“女武神运输艇二十艘，已就绪，连同毒龙教所属雷鹰炮艇，一并存放于机库。”
“嗯？”
陆有些疑惑，因为柳墨言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
这种具备一定武装，能够搭载一个二十人小队进行快速机动的飞行载具，正是陆需要的。
虽然比起雷鹰炮艇，这种配属给凡人士兵的飞行器无论大小，防护，速度还是火力都要弱许多。
不过女武神运输艇的维护却要比雷鹰炮艇简单不少，对于现在资源紧缺，又急需机动力量的的陆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问题是，她是怎么知道的？路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模拟演算，推导可行战术分析。”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当陆在自己的大脑中展开沙盘，开始思考如何应对血火门的大军时，柳墨言也在同一时间做着同样的事情，两人的思考逻辑近似，自然也就得出了相似的结论。
“母亲不希望陆先生输，我，也是同样，所有装备，我以私人名义送出，作为礼物。”
“谢谢。”
虽然柳墨言说这些女武神运输艇是礼物，但陆从来不白白受人恩惠。
用机械教的规则，他以知识作为回馈。
陆沉默片刻，随后取出一块记忆储存芯片，交给柳墨言：“这是回礼。”
柳墨言没有接，而是摇了摇头：“不必。”
陆忽然快步走上前，抓住柳墨言的手。
这一行动让柳墨言有些猝不及防，她下意识地仓促想要挣脱，却发现陆的手竟然比她的那只机械臂还要有力，完全无法挣脱。
随后，陆将记忆储存芯片按在柳如烟的手掌中：“知识，理应赋予善用之人。”
柳墨言本想推辞，但当她和陆四目相对时，突然看到对方目光中流露出的某种不可动摇的意志——这是陆在这个世界极少的情感流露。
因为，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能够理解他的人。
而柳墨言也是同样。
“谢……谢谢……”柳墨言收下了陆的回礼，再次低下头“可以，放手了吗。”
“抱歉。”陆说着，松开了手。
“机库就在前方，载具请陆先生请自行领取，母亲让我转告陆先生，务必不要让她失望，告辞。”
说着，柳墨言转身离去，只是步履略有些匆忙。
下次相会，不知会是何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