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奔行飞雪的愚忠犬
第4章 与之俱死All Rest in Peace in Unison(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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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孩提般模样。
随手拾起、随手丢弃的坏习惯,直到现在也没能改掉。
大概已经宣告走投无路的人生了。
(也许)是从离开那片大地开始吗?有种从噩梦中挣扎脱身了的感觉。尽管方式有些强硬,就像被一颗长钉子打进脑干。意识宛如向上坠落的铁球和羽毛。
漂浮在虚无中,是什么在主宰我的躯壳呢?
风——时间——
不知是谁,反正有那么一个存在,在祂的手中提着我的木偶线,我正是祂的提线木偶。
养尊处优的日子令我不满。在这深夜的静默中,孤独感回到了我的身边,手中缠绕我自己的发丝,令我真想细数我至今所犯下的罪恶。人最大的罪恶莫过于明知故犯、知而不改,不幸的是,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曾爱过的人,你们的灵魂啊。
若还纠缠在我身边的话,便稍作些声音出来吧。
「……明天早有中雪,午后渐小,傍晚转暴风雪,最高气温零下13摄氏度,最低气温零下22摄氏度,吹4~6级西风。」
我起身,走到客厅,看着卧在沙发中睡着的父亲和他面前高亮的电视机屏幕,伸手拔掉了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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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卡恩的守墓一族的职责,如其字面意思一样,就是看守墓地。
之所以担任这个职责,是因为我们世代继承的一双魔眼——守墓眼,能够看见不存在于常世之物,比如灵魂之类。
驱使魔术所依赖的魔力是所有生物借助与自然接触——包括但不限于呼吸——在体内得到积累的一种「能量」。而名为「魔术」的技艺,其本质是在人类大脑中累积的一个知识体系,由知晓体系内知识的人们运用积累的魔力所引发的现象。随着研习的加深,个人所知的术式逐渐在脊髓处固定化,形成一个特别的「域」,即「魔术域」。
魔术域存在人体的脊髓中,如同蜘蛛网的脉络一样。这一领域中的所有知识,都能通过脊髓移植的方法代代相传,并借此操控魔术。
守墓一族的起源可追溯至耶卡恩建城前的数个世纪,世代看守墓地,也负责琢刻墓碑上的铭文。这项积累了二十多代的手艺,渐渐形成了我们一族独有的刻印之术。这些知识形成了魔术域,只不过并没储存在脊髓中,而是融入了我们一代代通过移植传承的眼球中。这是我们一族和其他魔术世家不同所在。
在新生代的继承者十八岁时,就要接受眼球移植手术,并且舍弃原本的姓和名,改用一个数字加上一些额外的笔画做成的变体字,作为此生往后的代称。
这个数字,便是继承守墓人时墓场里墓碑的数量。
之所以要抛弃原名,是因为在和灵魂打交道时,如果「自我」太强烈的话,很容易被心怀不轨的恶魂蛊惑。
人在常世的姓名,实则正象征了对「自我」的绝大部分认知。或者说,所有对自我的认识都被束缚在了姓名当中。
换言之,要成为守墓的继承人,就必须舍弃自我。我已经那么做了。
踏过不知道多少里道路,眺望过无数城镇,也驻足了太多太多次。往日的幸福在抛弃真名后都与我不再相干,了然在心——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日子。当我踏着浮云般的步伐、轻轻地走在连绵的、看不见终局的道路上时,我撞见了一朵凛然的花朵。
她就是神代的秘仪使。
闪闪发光的记忆,呈现出忧郁与苦楚并存的深靛色。荒凉的田野中,令人难以置信地盛开着一朵三色堇。
漫长的黑夜渐渐消逝。
我通过在街道各处留下的刻印,观察着整条街道的情况。「刻印:侦查(Kharita: Heker)」,这是这个术式的名称。依附于较为平整的表面上才能起效,效果就像在墙壁上装了只眼睛一样,能够提供一定范围内的视野。
刻印的术式有数十种,其中不乏一些杀伤强大的术式。但在我看来,最好用的还是「侦查」。
这个术式最早是用来监视墓地里的亡魂们的动向。在村子被毁,我作为被选中的秘迹使离开村子后,「侦查」让我无论身处何处,总是能以超乎寻常的效率获取与分析信息。
「这个女人是……我想想,银好像说起过,是陌的上司来着,叫什么……夜待御?好像是这个名字吧。」
我在刻印的影像中看到了陌和另一个高挑女人的身影。两人都穿着款式相近的白色长袍,并披着披肩。从那黑发的陌生女人臂章上的文字来看,她应该就是那位沃尔珀斯执卫团的团长——夜待咲了。
长得这么高的和桑女人,还真是少见呐。
虽然想跟着这两人的步伐继续前去,但这两人径直走出了城外。当时确实是和陌一起从城外进来的,但因为那时我正处在昏迷的状态中,没有留下刻印的能力。
一夜无眠的后果,就是现在格外的疲倦。虽然很累,却睡不着,这种感觉实在非常难受。
「呜……呀哈……」
我仰起头,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从床边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向外面看去。
这片位于北方的渺小土地迎来了难得的明媚天光。湛蓝的天幕上灰色的云只有寥寥几朵。微风拂过,花草树木在这激发下开始舞动,发出柔和的声音。远处的山峦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更加峥嵘壮观。我稍微拉开窗,风的温度不似前日般冷凌,但也颇为锐利。我很快又将窗户关上。
重新调取刻印提供的视野。我看见行走在街上的人似乎多了些。人们走出家门,感受着这难得的好天气。
少少几个成年人的脸上洋溢着麻木和艰涩的微粲。衣着简陋的孩子们终归只是小孩子,不知道何为战争的他们,从大人的手里挣脱,跑跳嬉闹,追逐着彼此,笑声不绝于耳。
这种笑声,听起来近似于蜂鸣。冥冥中,火焰烤焦木头的噼啪声窜进耳朵,我晃了晃脑袋,驱走这些幻听。
我很确信自己的存在。同时确信着这方天地,乃至被世人称为「时间」之物的存在。
只是,时空并非存在于表象界之物,它们是里象界之物。
我可以通过「主天」的烙印把意识凭附在吊灯上。然而,究竟是我自己凭着烙印的力量成为了吊灯,还是说吊灯在烙印之力的作用下成为了我呢?
我也可以借助墙上的刻印看见街景,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成为了这堵墙呢?
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梦境已成为了我自己。或者说,在那段梦中,我是否已经完全融入了那个虚幻却美丽的世界,以至于无法分辨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换个表述,也许我们所谓的真实世界只是梦中的一小部分,而我们在梦中所体验到的世界则是真正的现实。所谓梦,究竟是里象界之物,还是理想界之物呢?
谁又能分得清现实与梦境?我们不过是时而为梦,时而为人罢了…….
假如我意识到自己身处梦中,而这个梦又是一个异常愉快的梦境,那我是否会有意识地试图唤醒自己?
「怎么可能呢……」
我唇角微翘,不自觉绽放了微笑。
假若身处幸福如梦的世界,生活美满无虞,我是否会冒险追求真实的世界?
——我不会,绝对不会,轻易不会。
我就是可以肯定。反正现实都被人糟蹋成这种污浊的模样了,这样的垃圾场,何苦留恋?真实之物的代名词既成丑恶,我凭什么非得追求这样的东西不可啊?
宁可在梦里浑浑噩噩过一辈子。
我稍微欣赏了一会儿小孩子打闹嬉戏的场面。孩子们很可爱,也很有活力,让我想起了一些自己年幼时的美好的往事。心里就像沐浴着某种自得其乐的情感,一瞬间,累积一夜的压力也得以缓解。
关闭刻印。我转身,看向有点乱了的床榻。
「好想睡觉……但是睡不着。」
短短三天里,到现在为止已经昏迷了两次,在这样的情况下睡得着的话,身体里铁定有鬼。至于我的脑子,更是清醒得连我的刻印术早期的雏形术式构筑都能完美复写下来。
刻印的术式,我都是写完构筑后就转化成符文随取随用了。实话实说,在我亲自完成的数十个刻印的术式中,我能不能记起其中一半的完整构筑都不好说。
术式的构筑就像是描绘一幅精美的画作,每个符号、每笔文字都像画笔一样,精准地描绘出完美的线条和形状,最终呈现出一个独特而令人赞叹的名为「术式」的艺术品。这种构筑方式类似于数学公式的构建,每个符号和数字都像是画笔和颜料,精确地组合在一起,最终呈现出一个美妙而和谐的魔术的世界。
要说哪里累的话,应该是心累吧。
「去溜达一下吧。过剩的精力可不会凭空消失。」
从银的地方得到了打开离宫大门的方法,也就是那个嵌合符文。现在,我也成为能够随意出入这座离宫的人了。
银大概是和陌一起,很早的时候就离开了离宫。她要回家收拾行李。这么一想还真是仓促,突然就决定今晚就离开沃尔珀斯。陌的话,应该会履行羁绊的责任,去给她践行的吧?毕竟这两个人关系这么好。
真好啊,有个知心的朋友。
我穿上衬衫,用一根深蓝色的丝带在领前系上蝴蝶结。黑绸面的腰裙拉到接近胸口的位置,紧紧地扎好,确保它不会滑落。外面十分寒冷,我又搭了一件大衣在双臂上,白色的布料宽松地围绕着我的身体。
「刻印:存温(Kharita: Hown;神代语)。」
「刻印:凪(Kharita: Amidol;神代语)。」
将维持温度和使气流偏移的刻印在体表结成,就能起到抗寒和防风的作用了。因此,我从不需要考虑气候就可以随心所欲地穿衣打扮。无论是想穿什么样的衣服,我都可以自由地选择,不受任何限制。
在落地镜前整理好着装,扎好马尾——这种发型,意外的还挺清爽的。在以前我都是扎麻花辫的来着,脖子会被闷在密密麻麻的头发里面,稍不注意就会起疹子。
我带上门,走出房间。
下到一楼,穿过廊道,走出离宫。
我回头看着这座与其说是王家的宫殿,不如说是私人别墅的建筑物,端详了片刻。思虑过后,还是绕了一圈,在视角广阔的地方各留下了刻印。
「以防万一……没错,这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拍掉手掌上留下的石灰,我闭上眼,试着调取了一下视野。
「嗯……画面正常。」
站在离宫的正后方,背后就是沃尔珀斯边境的镜海林。
「嘘。」
我好像听见了低语声,感受到疑惑的强烈侵袭,不由得转过了身。
无边无际的树林在寒风中瑟瑟作响,仿佛在讲述着这里的传奇故事。白茫茫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覆盖在枝叶上,形成了一幅幅梦幻般的图画。
「存温」和「凪」的术式虽然能抵御寒冷与北风,却无法消除这一刻感受到的剧烈胃寒。
更令人警惕的是,一个声音——就像我在汐斯塔的幻境中听到的清灵女声一样的声音不断渗进耳蜗。它的主人好像知道我此时此刻的感受,并将这些感受全部播报出来。
——你深深地吸了口气,肺中充盈着清冽的空气。
突然,我眼前的一棵树上出现了一只羽翼修长的白面鸮,它的身上覆盖着一层银色的雪霜,闪着魔力的光芒。它的喙中流出白色的吐息。它眨了眨眼睛,然后挥动了那对洁白而强壮、广大的双翼,冲上天空,在高大的针叶树间盘旋着。那颗头颅向我微微低头,漆黑的双眼似乎想向我传达些什么。
——你后退了一步,目光里流出怀疑的色彩。
我有些害怕,后退了一步。
这一动作被雪白的鸮捕获到,它见此停止了盘旋,直直地朝我俯冲过来。
「欸——欸???」
我转过头想跑,一回头,眼前挡住我的正是离宫的墙壁。
「刻印:缓冲(Kharita: Bulumb;神代语)。」
——你想要施展你引以为傲的术,想要用同样不奏效的方法来应对同样的幻术。
坏了。我心想。
本能地扭过头。厚实的缓冲层已经形成,但那只奇异的巨鸟就像与我不存在于同一位面上,无视了足以让高速飞行的子弹垂直坠落的魔力缓冲层,冲进了我的怀中。那看似尖锐的鸟喙直击我的胸口,但却并非实体的冲击。它是用魔力构成的虚体,就这样进入了我的身体。
发生了什么?
「唔——!」
不似先前中的那种会让人昏迷的幻术,我看到一些画面在我脑中高速放映着。就在我想要仔细端详这些画面的时候,另一个声音打断了我。
「这倒是令人意外。」
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从前方传来。并不空灵,而是让人连距离都能估算清楚的,清清楚楚的人类的声音。
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一边准备起迎接攻击的术式,一边迅速抬起头。
那说话的人影就在前方。
是在高大的树木与灌木丛的阴影里,一位女性从近乎于漆黑的幽暗中现出她的身影。她身穿一件深灰色高级军官服装,上面有阿克希帝国的标志,一双紧紧包裹着小腿的长靴迎风而立。
她的面容似洋溢着微笑。即使不加刻意观察,这副笑靥中豪不掩饰的恶意,就像锋利的匕首一般,将我的额头戳痛。她长着一对狼耳和一条狼尾巴,显然是亚人种。
这个女人的存在让我感到一丝诡异的气息,仿佛她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在她的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神秘感,吸引着我的目光,让我不由自主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她的出现显然带来了某种诅咒。只见以她的双脚为中心,漆黑的光圈蔓延开来,仿佛油漆一般,洁白的雪迅速被浸染成污黑的泥巴,很快就蔓延到我脚下。
「……虚空的遗迹,你是熵灵。」
污泥越过了我。我能感受到着漆黑的事物中蕴含的能量并非魔力。它是所有秘迹使避之不及的毒——虚空能。
「熵灵?不,我是熵灵使。」
她的灰蓝色头发微微随风飘舞,漆黑的粒子从发梢落到空中,犹如蚊蝇般飞舞,降到漆黑的领域上,被吞吃掉。那双血红的瞳孔中闪烁着一股挑逗的光芒。
「什么?熵灵使……也就是说这个身体是你抢来的?」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倒是我没想到,沃尔珀斯居然隐藏着一名秘迹使。看来帝国的情报工作还是不到位。」
我还未施展秘迹,这人就已经看出我的身份。不简单啊不简单。
「哼……」
我注意到她脸上的笑容稍浓了些,也许这是恼怒的表现?低声哼了一声,难置可否,我不敢断定。看向她的手心,那只被鲜血染红的手中抓着一只不明品种的鸟的尸体,是被活活握死的吗?我不敢细想,只觉得心惊胆战。
从那小小的尸体上不断滴下鲜红的血,滴在漆黑的领域上,让充满不详气息的墨色又浓了几分。
「……」
我沉默不语,默然中,在周身凝聚起数枚刻印。
「你的秘迹似乎在保护你不受『灾』的影响,这就是你的秘迹吗?看起来好像是防守型的秘迹?」
一般的秘迹使只是接触虚空能,就会收到强烈的侵蚀。要不是有「智天」的烙印保护我,我怎么可能像这样安然无恙。
「你何不进攻看看。」
「?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她抬起手,我感受到脚下的形如黑泥的地平面下涌动着某种危险之物,但是根据能量的波动判断,这种程度的攻击并不足为惧。
「刻印:镜壁(Kharita: Hishthakfut;神代语)。」
钢铁般的黑荆棘从四周的黑泥中突出,看样子是瞄准了脖子。我立刻驱动分布在脖子周围的刻印。
四条荆棘,那么就用四枚刻印来防御。
眼镜蛇在发起进攻时的速度可以接近每秒十米,从黑泥中暴起而出的荆棘恐怕比这更快。不过我的术式还是比它更胜一筹,在荆棘尖端的刺即将越过肩膀的瞬间,我的刻印检测到攻击,张开了镜面般的防壁。
镜壁(Hishthakfut)的术式不同于防壁(Kirr)。我伸出右手,打出一个响指。
随着「啪」的一声清响,四面相同的镜壁在她的周围形成。
「哦?」
她意识到了这个术式的效果。荆棘穿过我周围的镜壁,随即从她周围的镜壁突刺而出。在她自己的荆棘越过我刻印形成的镜壁攻击到她本人前,她收回了荆棘。
「这种攻击甚至不能让我发动秘迹。」
我虚张声势道。
「哼~看来只要是抛射物,都会被这个术式奉还。」
「没错。」
「刻印不是原来标记的简单术式吗?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刻印的原本用途是『标记』,仅此而已。但我的刻印术不同,将『标记』延伸到『象征』的层次,并且应用于战斗中。能使用这种技艺的人,除了我,在整片庭界大陆,你找不到第二个人。」
我留意着她的面部表情,虽然她的深色眼瞳依旧从容不迫,但有了一点点郑重。从她的目光不再飘忽不定,我就感觉到她要付诸认真了。
「这种『刻印』应该算是符文术的一支,和我曾见过的某些家族的源流符文非常相似,也许源自于中天之海?」
一语中的。我只好沉默不语,她可能把这当作了我的默许。
所谓源流术式,特指一个魔术家族所传承的「魔术域」中的根源术式。用现代的语言讲,也就相当于计算机程序底层代码之类的东西。它同时也是赋予术式以家族特征的重要存在。源流符文,则是指符文术的家族所用的底层符号。
「符文术起源于中天之海,其中大多数源流符文都可以追溯到该地区的某一家族。因此,许多源流符文之间具有相似之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的推断,简直就像是中天之海里的一滴水,任何有常识的人都能想到,只不过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罢了。」
「哦?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呢。」
女子的眉眼上挑成一个轻蔑的弧度。
「这种程度只是常识而已吧?」
「对于你们这些魔术使来说可能确实是常识,但我对魔术可是一窍不通。」
她的言语中渗透着几分憎恨之情。她轻轻地动了动小指,我一下子注意到了这个微小的举动,重新提高了警惕。
她紧抓着手中的鸟尸,从指隙间一滴一滴地落下这可怜的小动物所剩无几的血液。鲜红的液体滴在她的领域内,但场地并未变得更加漆黑,我注意到,原本不过蔓延到她身后数米的黑色领域,正向着更远的地界急速扩张。
「本以为这点『死息』应该够用了,没想到会遇上秘迹使。被你误打误撞得到了那位王女的记录是我的失算。」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后退着,我看出她想逃跑的意图,但双脚就像陷入泥淖中,被这片沼泽般的黑泥拖住。
「下次再见吧,秘迹使。下一次,我会带来足够的『死息』来确保胜算的。相信那不会是很久以后的。」
「刻印:激发(Kharita: Yeri;神代语)。」
我召出一枚刻印,授予指令。一道高度压缩的魔力光束从刻印上释放,瞄准目标的位置,理应瞬间贯通她的左胸。
但是,我的攻击显然在她意料之中。她抬起小臂,不知道施了什么术,身形一瞬间就被翻涌的污泥吞没。黑泥就像潮水般迅速退去,她人也被那不详的黑泥带走,不知所踪。
「……」
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平静了下来,我的吐息打在空气上,化为一团团白雾。顿时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这是我力量大减后,第一次独自面对来自虚空的熵灵——不是存在的存在,没有形态的形体。
要是烙印的力量还完整的话,我怎么可能像这样提心吊胆。
体内的魔力本来就只恢复了不到十分之一,又在侦查上消耗了一些,剩下的只能支撑我形成最多十枚刻印。
幸好那家伙看起来没准备够……死息?死亡的气息吗?很有可能。对了,她提到了「灾」这个字眼,这似乎就是她的遗迹的名字。
遗迹来自虚空。就像秘迹对我们秘迹使而言是世界的恩赐,遗迹对于熵灵而言是虚空的恩赐。虚空的门,我们一般称之为「罅」。熵灵通过「罅」跨入现世,它们是曾经两度入侵世界的虚空的主力军。
熵灵就是世界的害虫、敌人,是必须驱逐的存在。我们对此深信不疑。因此,我们与它们的一切都必须对立。
我和我过去在神代时结伴旅行的同行者们一起驱逐过许多熵灵。但是记忆中,没有哪一只的遗迹名为「灾」。从那黑泥的触感来看,虚空能的浓度未免太高了……这样浓稠的虚空流,让我马上想到了被称为「虚空核心」的那位存在。
「不会吧……但是,如果是那颗核心的分身的话,倒还好解释……可是,动机又是什么呢?」
我靠在墙上,四肢有些脱力,只好慢慢地坐到地上。一边平复心情,一边想着事情。
「听她的说法,这个名为『灾』的遗迹好像可以从尸体中汲取死亡的气息,化为能量。」
她的动作和话语的细节足以印证我的推断。我不禁用手支起下巴,抬起头思考起来。
「那个漆黑的领域……要怎么对付呢。」
我已经悄悄试过了,刻印的防守术式虽然可以抵抗其攻击,却不能阻止它蔓延。
她自称为「熵灵使」,不是「熵灵」,那具身体恐怕是通过夺舍身体的原主人得到的,熵灵从虚空中来,它们的本体就是一团具有意识的虚空能。想要行走在现世,熵灵必须凝练出一个类似生命体结构的身躯,或者通过掠夺人类的肉体来成为「熵灵使」。
不知道名字,但从着装上也能看出,这个女人是阿克希帝国的高级军官。她那身军装上的标志和我在银给我的资料上看到的阿克希帝国的标志一模一样。
如果到了战场上,这个「灾」所蔓延之处,士兵都会被虚空能侵蚀、迅速失去性命。
「棘手,棘手得很呐。」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汐斯塔离宫后面。她还提到了王女,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一定和汐斯塔被掳有关。也许,是直接参与者。
围绕着汐斯塔的被掳,许多疑团在我心里产生。有些问题,如果能够得到解答将直接决定关键情报的获取。
体力稍微恢复了点,但是肚子有点饿了。回想起昨晚在厨房吃的灰面包……因为太饿,全部配着浓稠的红菜汤吃完了,连一点面包边都没留下。
「身上没钱……坏了。」
我稍作思索,脑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去找陌。银的话,也不知道她和她父亲住在哪,无从找起。陌应该会回执卫署的吧?会吧?会的吧?既然如此,那就去执卫署等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