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着小雨。
少女没有打伞,独自一人坐在坂井悠二家的顶楼环顾着周围。
火雾强大的体魄在很大程度上阻绝了生病的可能,就算是淋雨也不会感冒,不如说这种小雨即便放着不管也完全没问题。
只是,糟糕的天气会影响人的心情,少女盯着阴沉的天色,再一次感到了烦躁,每当这种时候总是非常想砍点什么。
身为火雾的她一定要讨伐法利亚格尼,这是显而易见的,法利亚格尼一定会死在她的手中,这点也毋庸置疑,然而在砍死对方的过程中,少女不由自主地思索起一个问题。
——由她来讨伐法利亚格尼,这件事是已经注定,命运早就安排好的吗?
少女摇了摇头,再一次将这个问题抛于脑后,她是火雾,所以要讨伐红世使徒,就是这么简单。
怀抱着贽殿遮那,少女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戒备闭上了双眼,如同过去岁月中的无数个夜晚那般,就这样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又恢复了天晴,当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少女身上时,她平静地醒了过来,借助亚拉斯特尔的火焰轻松烘干了身上的衣服,而后则从夜笠中取出一个草莓蛋糕作为早餐,一边吃一边盯着下方,默默等待着什么。
大约半小时后,悠二出门了,只是他的身边居然还跟着一个青年,看样子悠二与对方并不是很熟的样子,然而奇怪的一点在于,悠二与青年靠得很近,宛如在寻求庇护一般。
青年是这几天一直跟在少女身后的男人中的其一。
少女略一挑眉,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吗?
想要在整座城市中寻找红世使徒无异于大海捞针,尤其少女并不懂搜查相关的自在法,不过考虑到对方的名号是猎人未必没有捷径,既然知晓了悠二这个密斯提斯,热衷于收藏宝具的法利亚格尼没道理会不心动吧?
少女非常坦然地将悠二当作了诱饵。
并不是保护,密斯提斯只是物品,没有保护的必要,最多是考虑到若让猎人获取悠二体内的宝具会变得更难对付,捎带着阻止猎人将之打开罢了。
故而没有向当事人解释的必要,少女从屋檐跳下,一边继续享用着早餐,一边保持着一段随时可以出手的距离跟在了悠二的身后。
“唉,你是昨天救下我的那个……”看到忽然出现的少女,悠二明显吃了一惊,颇有些语无伦次,反倒是他身边的青年颇为平静,笑着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炎发灼眼的讨伐者,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铭。”
少女的心情略微好转了一点。
不为别的,只为一个称呼,于是她罕见地也回了一句:“早上好。”
就仿佛只是非常普通的熟人打招呼,然而少女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
苏铭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过身拉着悠二继续向前走着,让悠二充满了疑惑,他小声问道:“苏大哥,你认识这个……这个有点凶的女孩吗?”
“不认识,还有,形容女生不应该用‘可爱娇小’之类的词汇吗?”
“喂喂,苏大哥你是认真的吗?这个怪力女哪里娇小了啊!她随便一刀就能砍死我好吗?”
“那纯粹是因为你太弱了,另外,你再多说两句就真的要被她一刀砍死了。”
“呃……”
悠二打了个哆嗦,僵硬地转过身来,看到的是少女冰冷的目光。
“白痴。”
冷漠地评定了一句,少女还不至于真的为这点小事砍死悠二,就这样悠二与苏铭在前面走着,少女隔了十多米的距离跟在后面,很快就来到了御崎高中。
身为学生的悠二轻而易举地走了进去。
苏铭也早就办好了访校函,递交给了门卫。
少女则完全没有人管她,那一刻其存在感降低到了不被任何人觉察的程度,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
封绝,最低限度的封绝,由于只覆盖了少女的身躯,其消耗可忽略不计,这一运用方法是她从天目一个身上学到的,在与徒的战斗中并没有实质性的用处,日常生活中倒是可以避免许多的麻烦。
“你你你……”
眼睁睁看着少女跟进来的悠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少女瞪了他一眼,这个东西的情感是不是太过丰富了一点?
苏铭则略显讶然地看着她,赞扬道:“真是方便的能力,封绝,虽然是最基础的自在法,每次想到都觉得不可思议。”
少女依然没什么反应,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并不需要离得很近,只要在学校的范围内,她就能察觉到徒的动向,如果能在悠二的班级中找到可以代替其存在的火炬自然再好不过,然而很遗憾并没有,少女还不至于主动杀人。
操场边上是一片小树林,少女随意找了片树荫坐下,闭上了双眼。
对于火雾与红世使徒而言,视觉、听觉、触觉这些通常的五感是次要的,关键在于气息,强大的火雾可以透过气息洞察敌人的一举一动,而天目一个可怕的地方在于,他完全没有气息,在他挥刀之前,敌人甚至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为什么会这样呢?天目一个生前只是刀匠,对于红世使徒来说,他的强大完全是不合理的。
是因为专注与忘我吧?
主动舍弃了自身的存在,将自己的一切全部奉献给手中的刀,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寻找名刀真正的主人,其他的一切天目一个都不会去想。
所以他外在的形体只是挥舞贽殿遮那的必要,吞噬的存在之力也只是为了将这个使命延续下去,贽殿遮那的效果是无视一切自在法,故而天目一个也不受任何自在法干涉,他本身完全是寄托于贽殿遮那的亡灵,是刀的一部分,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气息。
少女做不到天目一个的那种程度,不如说……差得远。
自在法依然有可能伤到她,只是她凭借精湛的刀法降低了这种可能,气息的隐藏上则完全做不到,不说她,亚拉斯特尔身为红世三神之一,消除存在感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专注。
祛除多余的杂念,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讨伐使徒上面,火雾战士不需要在意其他的任何事情,只需要专注于此就可以了。
“……”
等等,不对劲……
少女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再一次感到了气馁,如果她真的全身心投入到了讨伐使徒的使命中则根本不会产生‘集中注意力’这种念头,她需要用这种话来暗示自己,本来就意味着一种分心。
每一次自我暗示其实都意味着一次动摇。
每一次提醒自己的使命其实都意味着一次分心
因为此刻的少女心中隐藏了一个非常大的困惑。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没办法验证,只是,她的名字,那些人对她的称呼,以及那种莫名其妙的命运感,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已注定,她又到底是谁?
某种特殊的存在感将少女从恍惚中拉了回来,她顿时警戒了起来,并非使徒,而是其他的危险存在混入了学校,少女立即取出了贽殿遮那,离开了操场。
另一边,悠二正在教室中上课,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到现在都没完全理解。
他是火炬,真正的悠二已经死了,只不过似乎是由于他体内那个宝具的存在,此时的他还能以这种状态存活相当长的时间。
昨天,那个自称是苏铭的青年忽然出现在悠二面前,声称是为了保护他,与少女的漠视不同,苏铭以相当的耐心尽可能解答了他的全部疑惑,以至于悠二虽说慌张,目前的情绪还算稳定。
当然,莫名其妙卷入超自然现象中,他的心情也跟好不沾边就是了。
“铃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悠二神色恍惚地离开了教室,想要一个人静静,不知怎么的来到了顶楼的天台,看着下方的风景,脑中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他这样真的算是活着吗?只是火炬的他,本质上与坂井悠二是完全不同的存在,真的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吗?这样活着也只是给人添麻烦,不如从这跳下去一死了之,这样想着悠二一只脚已经踩中了天台的护栏,然后……
“砰!”
脑袋被用力敲了一下。
“痛,好痛……”
原本混沌的大脑一下子恢复了清明,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悠二下意识地抱怨道:“你打我做什么?”
“闭嘴。”
收到的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悠二被噎了一下,看着周围的环境有些愣神,他是什么时候来到了天台?
记忆一点点恢复,悠二脸上的惊恐也越来越多,方才他好像是想从这跳下去自杀,这怎么可能啊,就算他的心情不好,也不至于因此轻生,完全不像自己,简直就仿佛中邪了一般。
“等等,头好痛,方才的我似乎想要自杀,不对劲,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是被人控制了吗?难道是昨天那个红世魔王,这到底是怎么……”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不是让你闭嘴吗?”
被悠二吵得心烦意乱的少女忍不住呵斥道,悠二顿时噤声,看着少女凶巴巴的脸颊不由咽了口唾沫。
这家伙哪里可爱了啊!明明超凶的好不好?
而在制止了悠二的提问后,天台顿时安静了下来,少女却完全没有收起贽殿遮那的意思,威风凛凛地站在那环视着四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少女始终没有放松,反倒是她身后的悠二渐渐有些烦躁,那什么,少女不是这的学生,可他还要上课啊。
虽然在知晓有一个红世魔王想取他性命的情况下继续上课有些不对劲,悠二还是希望尽量维持住自己支离破碎的日常。
应该……没有敌人吧?
也许真的只是他一时想不开?
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能不能让他先返回教室?
悠二几度想要开口,全都被少女身上的气势所慑,到最后他任命般叹了口气,算了,迟到就迟到吧,反正他的成绩本来就一般般。
就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墙角的阴影开始蠕动,数枚锋利的飞镖向着少女飞来,而后阴影中忽然窜出一个人形的影子,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几乎在同一时间,少女挥动了手中的大太刀,轻而易举地打偏了那几枚飞镖,眼见对方要跑,果断将贽殿遮那向着人影扔了出去。
“噗嗤……”
锐利的刀刃连半点阻碍都没有就贯穿了对方的左肩,将之钉在了墙上,在贽殿遮那的作用下人影身上覆盖的阴影迅速消散,其本体居然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小男孩,此时正痛苦地试图挣脱贽殿遮那的束缚。
少女完全不为所动,再一次握住了贽殿遮那的刀柄,冷漠道:“你是什么人?是站在法利亚格尼那边的吗?”
男孩没有回应,只是不断地惨叫着。
那个样子连边上的悠二都觉得凄惨,少女却冷漠如初,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叹了口气:“不想说算了,你们这种人……真是莫名其妙。”
说着拔出了贽殿遮那,斩向了男孩的头颅。
“等等……不要!”
挥刀的右手被悠二推了一下,以至于这一刀斩偏了,刺入了墙中,只一瞬间男孩向着少女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咆哮,她闷哼一声,迅速收刀回防,大脑传来的刺痛让她拿刀的手都有些颤抖。
回过神时,男孩已经消失了,少女沉默了一下,用非常不善的目光瞪了悠二一眼。
“你想死吗?”
“呃……我错了,”悠二一脸愧疚地低下了头,隔了一会儿,还是固执地说道,“只是,杀人是不对的吧?”
这一刻少女真想砍死他,这家伙不明白吗?那个男孩想杀了他,且差一点点就成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