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遵照光带的指引,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这座曾经可望不可及的城堡面前。
前方,是外城漆黑的大门。头上那片巨大阴影,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干涸的护城河深不见底,浓烈的血腥气味从里面飘散出来,打吊桥上经过,皮肤似有黏黏的触感,让人觉得恶心和不安。眼前,沉重的大门缓缓升起,发出石磨转动的摩擦声。我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短剑,和琉璃对视一眼,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凯瑟琳始终同我们保持大约五步的距离,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恐怕就连我和琉璃,都被她当作潜在危险了吧。
“我们已进入内城,暂未遇敌,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呢?”琉璃向梨花汇报着情况,此刻,露娜也留在旅馆里,试图根据古书的描述和自己掌握的工程学知识,还原城堡内部构造,协助我们进行调查。
“琉璃姐,根据书籍记载,城堡共有三层,一层以大厅为枢纽,二层以礼堂为中心,通道就设在位于城堡四角的塔楼里面,而礼堂内部的楼梯又与三层的巨大高塔相通。不过,你们千万要小心,考虑到城堡的特殊用途,里面很可能设有陷阱啊。”露娜根据自己的研究成果,做了关于地形的简要说明,通讯里不时传来咔吱咔吱的动静,估计是这馋嘴小萝莉咀嚼薯片的声音。
“我们会小心的,走,进去吧。”面对主堡敞开的大门,琉璃说道,抢先一步上前,将我挡在身后。我隐隐感觉到,在她心里,“雪”的安危似乎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
砰的一声,那大门竟自动关闭,切断了退路。密不透风的大厅内没有光源,却泛着红色的诡异光芒,胸针里传来刺耳噪音,吵得人不禁眉头紧皱。看来,似乎是某种强大的力量,将信号屏蔽了。
与指挥室失去联系的我们,只能沿着破烂的长条地毯向前,摸索着前进。渐渐的,我已能看清地毯尽头的石墙和逐级升高的石蹬,在最顶端的平台上,赫然安放着一把巨大座椅,上面似乎有一团模糊的黑影飘忽不定,扶手两侧布条似的旌旗不停摇动。
“哎呀,是幽灵!”身边的凯瑟琳突然尖叫一声,吓了我一跳。这妹子平日里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难道会怕鬼么?正想着,却见她皱着眉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不是害怕,只是想好心提醒下你们而已,明白么?”
“谢谢。”琉璃头也没回,条件反射似的应了一句,继续向前走去。
靠近王座,周围的温度急剧下降,空气中似有千百声悲鸣在耳畔缭绕。一个高大而虚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身体壮硕如同小山,披着漆黑的铠甲,面容隐藏在头盔的阴影之下。他屈身蹲在宝座上,宛如沉思一般。
琉璃立即示意停止前进,一手抽出长剑,凯瑟琳也做好准备,双手泛着淡蓝色的寒光。我们迅速变换队形,在那黑影面前一字排开,就像回合制RPG的站位一般。
双方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我不由得紧张起来,紧握剑柄的手心里渗出汗水。
谁料,那黑影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虚弱而悠长,“我曾是城堡的主人……也是小镇的领袖,人类世界的守护者……我击败了狡猾凶残的地狱军团,但如今却受困于此,饱受折磨……光辉的功绩,非但不能照亮我的内心,反倒使它蒙尘……权力和地位遮住了我的双眼,世人的称颂麻痹了我的心灵……可悲啊,胜利只是虚幻,我终于受到魔鬼的欺骗,失去了灵魂……”
空洞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你们要当心魔鬼的伎俩,万万不能再步我的后尘……没有时间了……灵魂已经齐聚,仪式即将启动,地狱的大门也将再次开启……去礼堂……高塔最深处……阻止他……这是你们的使命……礼堂钥匙就在我的栖身之所……拿去吧……当心我的仆从……”
那幽灵说完,便不再做声,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高大的身形也消失不见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怪不得小镇会无人管理,原来他的灵魂已经被囚禁了。如此说来,近百年的时间,小镇都处在魔鬼统治之下,帝国境内居然发生这种事情,真令人毛骨悚然。
“可恶,王座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什么钥匙啊!”心急的凯瑟琳仔细摸索一番,貌似一无所获。
“这个只是幻象,真正的栖身之所,可能是指卧室吧。”
“不,应该是墓室才对。”我说,英雄已经死去,栖息之所当然是指灵柩。
“没记错的话,刚才通讯里似乎是没提到墓室呢,现在已经没办法再建立联系了,我们到哪儿去找啊。这岂不是大海捞针,已经没有时间了!”凯瑟琳不满地抱怨着。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着急是没有用的,还是先从附近开始调查吧。”琉璃冷冷地说。
凯瑟琳虽面带愠色,却也行动起来,开始像考古一样仔细查看着高台上的石砖。琉璃则是一会看看旗子,一会摸摸座椅扶手,目光敏锐地四下打量着。看到她们俩都在王座边忙碌,我便走下台阶,决定去下面看看。
“这得有多少年没洗了……”,看着满是破洞的肮脏地毯,我不禁发出感叹。突然,前方的毯面似乎晃动起来,样子十分古怪,我慢慢走上去,感觉像是踩在血水里,抬脚时滞涩凝重,每踏出一步,那暗红色的表面就会荡起一圈涟漪。正在我好奇观察时,那红色“湖面”下突然伸出一双干枯的手,将我向地底拖去!
“雪!”我听见身后琉璃的呼唤,紧接着便缓缓“沉”入“湖底”。
视野里一片暗红,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眼前,一团“血雾”不停变换着形状,时而高大,时而细长。突然,那雾气猛地窜过来,将我包裹在其中。
“你是英雄……”那怪东西似有生命一般,竟开口讲话了,仿佛神谕一般。
你是英雄,
拯救众生,世人传颂。
但硬币有正反,
你也有两副面孔。
麻烦,时刻跟随你的脚步,
无数的牺牲,铸就你的成功。
熟知,你正是那灾祸的中心,
播撒黑暗的元凶!!!
最后一句如同雷鸣,震得我脑袋嗡嗡作响,痛苦地闭上眼睛。等疼痛过去,双眼再度睁开,发现琉璃正屈膝蹲在面前,双手扶着我的肩膀。
“雪,你怎么了,刚才见你突然跌倒在地上,意识不清的样子。”她关切地问。
“呵呵,恐怕是天然呆小姐自己绊倒自己,摔得眼冒金星了吧!”凯瑟琳悻悻地说。
“没什么,脑子里突然出现奇怪的声音,产生幻觉了。”说着,我按了按身下卷起的地毯,硬邦邦的硌手,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掀开一看,竟然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环,与之相连的石板上面雕刻着细致花纹,锦簇的花团中间还有个十字。
墓室的入口,就这样自己送上门来。
我们挤入进窄小的入口,走过细长甬道,终于抵达墓室。数百座石棺呈圆型散开,倒是跟小镇布局相仿,外层的棺木较为简陋,内圈的则比较精致,中心位置的一座最为巨大,应该就是英雄的“栖身之所”了。
墓室门口,琉璃用长剑依次敲了敲近前的地砖,见没有异样,这才小步向前。没走出几步,就被凯瑟琳叫住了。
“这样太鲁莽了,至少要把确认过的路线标记出来吧,我可是不想有去无回呢。”说罢,她蹲下身,一手轻抚地面,手掌中迸发出寒气,地砖上顿时铺满白霜,留下的脚印也清楚地显现出来。
“呶,现在可以了。”凯瑟琳努努嘴,示意琉璃继续向前。我们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安全抵达墓室中央的圆台,英雄的棺椁就在上面。只是,要拿到所谓的“钥匙”,先要移开沉重的棺盖才行。
“既然是主人让我们来取,应该不会有危险吧”抱着这种理所当然的逻辑,我把手搭在棺盖边缘,试着推了几下,可是那笨重的石块却纹丝不动。琉璃和凯瑟琳见状,也一同帮忙推起来。
好重,三人一齐用力,才勉强挪开棺盖,露出木制内棺。令人惊讶的是,盖板居然敞开着,里面并没有英雄的尸骨,只有一枚勋章。我将它拿在手里,感觉沉甸甸的,金属表面还散发着热量,似乎具有某种魔力。
“这个是礼堂的钥匙?雪你没搞错吧。”凯瑟琳阴阳怪气的说。
“又不是我说的,你有问题,干脆去问那幽灵好了。”
“哼,一点都不可靠呢。”
“雪,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一旁的琉璃侧耳倾听,我顿时警觉起来。
果然,像是巨石摩擦的声音,我四下里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圆台下大大小小的棺盖纷纷开启,一条条仅剩白骨的手臂缓缓从黑洞洞的石棺里伸出,这些灵魂被腐蚀的战士苏醒了。
糟糕,按照石棺的分布和密集程度,虽然亡灵尚未现身,但实际上我们早已被团团围住,根本没有退路。
琉璃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徽章,神色平静地说:“敌人的数量太多,我们三人不可能全身而退。它们是为保护徽章而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留下我携带徽章退到角落里吸引怪物,你们两人暂时藏身于这座巨大石棺内。怪物会向角落移动,到时候石棺处的包围自然解除,我再将徽章抛给你们,伺机突围。”
“琉璃,让我来……”还没等说完,她一下子用手堵住我的嘴巴。
“没有时间了,我的理由很简单。”琉璃说着,转向凯瑟琳,“虽然我希望是你留下,但你是唯一精通魔法的人,况且那样也不公平,因为苏菲毕竟是你的同伴。你只要答应,不许伤害雪,就足够了。”说罢,她又面对我,挪开盖在我嘴巴上的手掌,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目光沉着而坚定,“雪,听我说,这不是你擅长的,你应该去解决更为重要的问题,所以……”
高台之下,数以百计的亡灵已然从棺木中爬出,手持剑盾,摇摇晃晃地向我们走来了。琉璃不再说话,用力将我向石棺里一推,转身向墓室深处走去,“有点遗憾呢……”我似乎听见她轻轻说了一句,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原来是刚爬进来的凯瑟琳将木制盖板掩住了。
……
“别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琉璃她冷静机智,说不定已经安全逃脱了呢。哼,失魂落魄的,早知如此,不如留下你去喂幽灵好了。”凯瑟琳轻蔑地说。
此刻,我们已经逃离墓室,攀登着通往二层礼堂的阶梯。一路上,我试图通过胸针联络琉璃,却始终没有回应(早就无法正常使用了),面对如潮水般的怪物,她会不会已经……“你应该去解决更为重要的问题”,琉璃的话回响在耳边,我强压下悲伤的情绪,开始调查起城堡二层。
与一层不同,二层布局呈一个“回”字,礼堂就嵌套在正中,被一圈石墙围住,其中一面墙上有扇紧闭的红色大门。我小心翼翼走到门前,轻轻推了几下,却没有任何效果。凯瑟琳也靠过来,双手在门板上摸索。奇怪,上上下下找了个遍,那大门光滑平整,上面既无锁孔,也没有跟我手中徽章相吻合的痕迹,难道真拿错了东西不成?
“把徽章给我,”凯瑟琳说,“这扇门很可能只是装饰罢了,真正的‘通路’也许就在附近。如果那徽章真的是钥匙,应该会有感应才对。”
凯瑟琳将它捧在胸前,闭目凝神,只见那徽章发出淡红色的光芒,而大门所在墙壁上的石砖,也跟着一块块亮了起来。突然,巨大的红色漩涡在脚下出现,周围的空间也随之扭曲,一股强大的力量将我们吸了进去。
“哎呀!”我只听见凯瑟琳的惊呼,接着就像断翅的小鸟,扑通一下跌落在地上。
好疼,这下子摔得可不轻,我勉强爬起身,揉着疼痛的后背,忽然又被上空掉落的东西砸中了。
啪,重击之下的我再次仰倒过去,脑袋里发出嗡嗡的响声。什么鬼东西啊!我挣扎着抬起头,却看到胸前露出一个银白色的脑袋,新月型发饰的锐利尖端差点没刺进我的胸膛。
原来是凯瑟琳,好险,几次暗杀都躲过去了,却险些因一次意外丧命,到底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唔……”趴在我身上的凯瑟琳扭动几下,扬起埋在我胸前的脸颊,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一双大眼睛缓缓睁开,见到是我,立即发出“啊”的一声惊叫,像躲避瘟疫似的跳了起来。她撇着嘴,不断用手抹脸,掸身上的衣服,似乎所有同我接触过的部位,都要好好消毒才肯放心。
喂,你犯得着这样吗。我好歹也叫“雪”啊,很轻盈很纯洁的感觉,难道在你眼里就那么肮脏不堪吗?
算了,看来我们又迈进一步,成功进入礼堂了。我打量起周围的情况,自己正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处于一间四方形大厅的中心,头上高悬着的螺旋形吊灯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刚刚似乎就是从那里跌落下来的。
唉?前方怎么金碧辉煌的,仔细一看,原来是成百上千只蜡烛一排排叠放在一起,形成一面烛墙。刺眼的烛光前摆放着一把华丽的靠背椅,上面竟然坐着一个女孩子,双手环抱胸前,翘着脚,火红的头发像是熊熊烈焰,比烛光还要明亮。
“欢迎欢迎,雪你终于来了呢。”
“你是……莫菲?”
“哎呀,叫的这么亲切,人家的全名,可是莫菲丝朵哦。”红发少女做出一副羞涩的表情,娇滴滴地说道。
莫菲……丝朵?怎么感觉这么耳熟呢。
哎玛,墨菲斯托, 那不就是恶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