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
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徘徊在阴冷的地下实验区,才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痛苦,被药水浸透全身,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传来刺痛感,眼睛也是火辣辣的,加上迈开步子便如同抽筋拔骨的剧痛,我终于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雪……”
“雪花!”
琉璃和凯瑟琳一左一右,关切地蹲在我身边,却束手无策。
“不行,她刚刚太拼命了,身体显然还没恢复,又没有干爽的衣服,照这样下去会病倒的。”
琉璃把冰凉的手掌轻轻放在我额头上。
“在发低烧,以雪的身体素质应该不至于这样,明明更为艰难的处境都安然经历过的……对了,在这之前,她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东西?”
“想起来了,我们刚刚有过一场战斗,雪花她吸入了奇怪的蓝色蒸汽,好像陷入了幻觉,但很快就恢复意识了。”
“原来是这样……”
“看她全身湿漉漉的,总不能放着不管吧,不过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就委屈下自己,和她换下衣服喽。”
“嗯,那多谢了。”
“真是的,你道什么谢啊。”
两人将我扶起,琉璃小心地一一解开我制服的扣子,凯瑟琳挽起头发,准备脱掉衣服。突然,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向我这儿瞟了一眼。
“又没有外人,还怕被看见么。”
琉璃冷冷地说,但熟悉她的我清楚,那话语中并无恶意。
“别人还真不在乎,只是不想让她看到。”
“……”
琉璃的动作骤然停下,似乎从那话语中感受到了什么,但很快又麻利地动手,拧干换下的衬衫,为我仔细擦净身体。接着,她默默向凯瑟琳伸出手,唰,一件轻飘飘的制服上装就这样准确无误地“飞”到琉璃手上,不知这二人是哪来的默契。
终于,我又穿上干燥的衣服,身体平躺在实验台上,两个湿漉漉的妹子静静守在一旁,想着各自的心事。
这种感觉实在奇妙,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发着高烧的自己被父母悉心照顾,虽然身体虚弱,却觉得心安。稍微睡一会儿吧,我想,只是一会儿,应该不会耽误救援,不然这幅样子的自己,也只会给她们拖后腿而已。
奇怪,明明还未入睡,却先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小雪,善良不是自我牺牲,而是为了没有负担轻轻松松地活着,这也是妈妈对你的期望呐。”
“小雪不开心么,可是心情很重要呢,遇到烦恼和气愤的事,就想像着把它们装进气球里放飞飘走,你看,就像这样,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不见,内心自然就平静下来了。”
“我们的小雪长大了,可以自己看书啦!不过,读书也有技巧哦……”
“小雪,抱歉哦,爸爸妈妈不能陪你过生日了,有个重要的实验,叔叔阿姨们都等着呢,所以不得不晚点儿回来……不过,会带美味的蛋糕和生日礼物给你哟。”
温柔而亲切的话语就像奶茶的香气,从脑海中的各个角落里飘散出来,我闭着双眼,用心感受着这份温暖。
不过,声音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晰的画面。
夜深人静,收拾得干干静静的屋子,一个小女孩孤单地蹲坐在椅子上,因为家务活而弄脏的双手抱着膝盖,疲倦的双眼望着房门,耐心等待着。午夜已过,雪的父母仍然没有回来……
漫长的等待,天色由黑转白,敲门声响起,她兴冲冲地跑过去准备夸耀自己生日的劳动成果,却发现迎来的不是父母,而是一群身穿制服和白色大褂的陌生人。
抱歉,你的父母是了不起的人,他们有事要做,所以得离开一段日子。
这孩子怪可怜的,不过似乎很有天赋,就留在我们调查局吧。她的父母为异变的研究付出很多心血,算是帝国的功臣,我们有义务将她培养成人。
你好,小雪是吧,不用担心,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姐姐喽!姐姐会照顾你的,所以,不要有所顾忌,如果需要的话,请尽情地撒娇吧。
……
记忆的碎片像撕碎的纸屑般飘落,我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感受着“雪”的喜悦和悲伤。
灾难过后重新展开笑颜的雪,一定不知道这位在心目中同父母一样重要的温柔姐姐,在数年之后也会离自己而去吧。
够了,我不想再看,不想再感受这些,不想再睡下去了。
已经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爸爸,妈妈,姐姐……”
我胡乱地说着话,身体用力挣扎,想要从这些画面和声音中挣脱。终于,我坐起身,茫然地望着前方,那里仍然是黑漆漆的墙壁和冰冷的机器。
“雪花,不用怕,都已经过去了。”
凯瑟琳从侧面抱住我的身体,语调轻柔地安慰我,那声音同记忆中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一时间,我竟误以为是她的姐姐,那位像亲人一般细心呵护着雪的少女。
“多久了,我睡了多久!”
我猛然醒悟,挣脱怀抱,抓住凯瑟琳的胳膊,使劲摇晃起来。
“放、放心吧,不过二十分钟而已,休息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琉璃她……”
“哦,她说去找只干净的瓶子。你一直在发烧,嘴唇干干的,不适当补充水分的话,还会晕倒的。”
我这才放下心来,头脑已经完全清醒,体力似乎也有所恢复,必须抓紧时间了,阴险凶残的敌人正躲在角落里,将伙伴们的生命当作儿戏,如果他们是针对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现身呢?作为交换,尽管将我捉去好了……不对,他们需要的是“雪”而不是我,所以自我牺牲的行为绝对不能做,必须保护好小雪的身体,有朝一日,也要完完整整的归还。
不一会儿,琉璃回来了,带着一只有豁口的罐子,凯瑟琳施展魔法弄了些晶莹的冰块儿进去,琉璃又将罐子抱在怀里,用体温慢慢融化。
喝了凉冰冰的清水,脑子不再发胀,我们随后动身,去寻找地图标记的地点。
“雪花,我记得黄色光点儿就在附近,可是为什么转来转去找不到路呢?”
“这里是迷宫吧,地图上很近,可没准要绕上好大一圈。”
想起玩游戏时,明明能看到金光闪闪的宝箱,却绕来绕去无法到手……这种记忆让我心头充满焦虑和紧张。
“时间有限,恐怕要来不及了,琉璃,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想说凭运气,估计这不是雪你想要的答案,但事实就是这样,那地图一闪而过,估计我们当中没有人能完整复述出路线。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分头行动,扩大搜索面积,但风险也会成倍增加。毕竟,我们手无寸铁,状态又相当糟糕。在这地下,胸针也无法通信,只能当照明设备使用,分开后如何碰面也会成问题。”
琉璃一边前行一边冷静地说着,我明白她想让我做决定,可惜我不是一个好的决策者,如果是梨花的话,一定能够妥善处理吧。
可时间是不够的。
风险和收益并存,向来都是真理。
我思考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大家分开吧。”
凯瑟琳和琉璃同时停下脚步,静静看着我,似乎在意料之中。
“雪花,你身体没问题吗?”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叹了口气,“如今不得不接受挑战,但分开之后又没办法确保大家不会遇到危险,这个阴险的家伙,玩弄我倒无所谓,可为什么要伤害大家呢。”
“雪,有时候决策是什么并不重要,但不能逃避选择,一旦做出决定,尽力而为就好。虽然很想跟在你身边,可我尊重你的意见,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支持你。”
“那就这样喽,”凯瑟琳耸耸肩,“希望我们还能相见吧。”
大家约定不管有无消息,都在琉璃被困的陈列室会面。于是,在接下来的岔路口,凯瑟琳选择了左侧的路线,我和琉璃也在一处大厅分手,黑暗的通道中转眼间只剩下我一人,孤零零地继续前行。
地图,我努力回想着,试图重现那匆匆闪过的画面,可惜完全记不清楚。只记得标记着黄色光点儿的区域是在一片圆形的中心,不过目前为止还从未见过那样的房间。
不争气的自己居然会晕倒,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时间,事到如今,必须抓紧行动,将逝去的时间补回来。
……
岔路,又是岔路,毫无二致的路口一次次出现,我只能遵循最简单的原则,每次都走右边。可是,这样还不够,为了记下地图不至于迷失方向,我将手掌上的绷带拆开(那是琉璃仔细包扎的),咬牙挤压伤口,用指尖沾了鲜血在手背上标记出路线,也在墙上做好递增的数字编号。
好累,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呢,看来得省着点儿用了,我降低了做标记的频率。大概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余下的时间已经用去多半,可还是没有一点儿眉目。终于,我在前方的路口墙壁上见到了熟悉的红色,那是我做的记号,是个鲜红的“1”。
这意味着,经过一番摸索,自己又回到了起点。
“可恶!”
我用力锤了下地面,愤愤地骂了一句。
自己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真是太坑了!
坑……?
平面图上的圆形区域,不会是自己险些掉进的深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