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达醒来时,奥雷克谢已经把活下来的人们聚集起来,让他们去寻找新的住处了。
士兵们也都准备返回王都,去往下一个需要守卫的城市。
帕克斯城毁灭了大半,不再适合居住了。
等消息传回王都,会有大批建筑师和魔法师赶来,重建帕克斯城。
在那之前,还是不要停留在这里比较好。
某个因为掉小珍珠而恼羞成怒的自闭人,跑到干净的地方碎碎念去了。
正好,也方便两位骑士说正事。
“这次的敌人,是什么?”
“魔族。并非魔物,而是……更加可怕的东西。”
那些不知名的怪物们,比一般的魔物强上许多,长得……也更奇形怪状。也许是魔族一直在藏拙,没有把这些也投入战场。
而仅仅只是一个魔族佬,几乎就足以将一座城市毁灭。
希尔达很清楚,即使她被击败主要是因为相性太差,也不能轻易就判断对方只是比卫队骑士要强上一些。
因为她连‘幻影’都无法使用。
对方的拳头,太大了。
如此巨大的攻击范围,她根本躲不开,只能硬接。
如果是以皮糙肉厚见长的骑士,或许能接住萨麦尔的攻击。
在单人作战能力这方面,希尔达是除四骑士外的最强者,这点毫无疑问。
她可以打三个奥雷克谢这样的笨重家伙。
而萨麦尔显然是跟得上她的速度的。
——竟然能强大到这种地步。
对魔族实力的评估,必须得谨慎一点才行。
听完希尔达获取到的一系列情报之后,奥雷克谢感受到的压力更大了。
——力量还远远不够。
趁战争真的来临之前,他得抓紧时间了。
公事说完,就轮到比较私人的话题了。
“希尔达,普林被恶神……”
彻底腐化了。
尽管这句话并未说完,希尔达还是理解到了其中的含义。
她少见的,陷入了沉默。
她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本以为自己会死在战斗的途中,却没想到……
她活下来了,普林却不再是那个普林了。
“……笨蛋,不是叫你快跑吗。”
本就沙哑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一时间有些哽咽。
想要痛骂他一顿的希尔达,到最后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奥雷克谢拍了拍她的背,悄然离去,给她留足了空间。
走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
“他在城外,已经很久没动过了。”
后面的事情,就跟他无关了。
他相信,希尔达自己会振作起来的。
现在,得先找艾丝达问清楚才行。
这样恐怖的恢复力,与他以往见到过的治愈魔法完全不一样。
——简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不是治愈魔法能触碰到的领域。
‘你的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最初相见时,那个歪打正着的巧合,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
他愿意相信艾丝达的善意,但也必须对帝国负责。
而且……
那本书(语言的艺术:从入门到入焚)上说,如果放着彼此间的间隙不管,长此以往,就会导致关系的破裂。
他觉得很有道理。
这些可能发展成误会的问题,还是尽早坦诚的说出来比较好。
这对双方都好。
——
希尔达在已经倒塌的城墙旁边,找到了‘普林’。
往日里总是摆着一副臭脸的他,如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表情。
——他像是空壳。
任谁见到这样的‘普林’,都会这样想。
“如果我倒下了,你要代替我保护好这里哦?”
“……谁能打过你这样的男人婆(小声)。”
“你说什么?!”
“我说,知道了——”
他们之间,有过这样一段回忆。
因此,希尔达不觉得他是空壳。
即使已经被彻底腐化,已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也依然守在这里。
——守在这个堆满回忆的地方。
他们在这里出生、成长,在这里不断变强,也是在这里……产生了那些情愫。
这里存放着太多太多的美好回忆,对他们而言就相当于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希尔达就是觉得,他还是那个普林。
只是……变得有些陌生。
但是没关系,她并不在意那些。
希尔达凑过去,也学着他一样,坐在了他的旁边。
“……普林?”
她轻轻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似乎在害怕些什么。
“……”
没有回应。
“还记得我吗?我是……希尔达。”
“……?”
‘普林’疑惑的转过头来,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搭话。
希尔达的心里又涌现出了几分希望,越发迫切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知道这个名字吗?希,尔,达。”
“……记得。”
他还记得!
“保护‘希尔达’。但是,‘希尔达’不需要。”
这是在说什么?
“现在,保护帕克斯城”
他略微有所停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如果这里也不需要,那就去复仇。复仇,永不停歇。”
他转过头去,没再说话。
什么叫,不需要保护?
对‘希尔达’这个名字,除了保护,就没有别的了吗?
如果不需要,她是不是会被彻底遗忘?
甚至……甚至也包括帕克斯城?
——除了复仇,别的一切都可以丢弃。
希尔达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垂下头去,不再言语。
她不该问的。
‘普林’已经不在意过往的一切了
‘普林’确实知道‘希尔达’,因为这是他要保护的对象之一。
不过‘希尔达’现在完好无损,也并不需要什么保护。
由仇恨驱动的他,很快就会遗忘这件事。
帕克斯城也是同理。
再然后,就是永远生活在仇恨之中。
这是来自“仇恨之神”的诅咒。
——过往的情感化为泡影,只有仇恨永远存在。
希尔达突然很想大声哭泣。
但她也清楚,就算哭得再伤心,也毫无作用。
连‘普林’,都已经不会理她了。
所以她也只能自嘲一笑,任由泪水打湿她的脸庞。
什么嘛,我原来,什么都没能保护住啊。
普林也好,友善的居民们也好,帕克斯城也好……
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了。
为什么……要留我一人苟活呢?
如潮水般的愧疚感,将她彻底淹没。
既然哭泣无用,那就笑出来吧。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比痛哭还要压抑百倍的笑声。
那种绝望到极致的感觉,正是——
——无力者的悲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