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达失去了意识,又没有完全失去。
她能看到“自己”在做什么,能自由思考……但也仅限于此。
她就像是个旁观者一样,除了透过那双眼睛去观察发生了什么之外,再无能为力。
这是第二次,她变得不像是自己。
第一次是在尘埃落定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而第二次,她在身体动起来的瞬间,就已经理解了事态。
一次是观念上的些许改变,一次是从头到脚都变得不属于自己。
那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又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散发着异样的存在感。
“我”是谁?
这具身体里存在的灵魂有两个。
其中之一,毫无疑问是那个来自和平世界的普通人。平凡、胆小,嘴上说着豪言壮语,轻易就能被击溃的普通人。
另一个,是似乎本来就属于这里的埃丝特。
但现在,正在控制“艾丝达”的这个灵魂,不属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她”好像认识眼前的那个神,还称呼它为“傻狗莫尔斯”,说不定是熟人。
一想到这点,艾丝达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会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吗?
这么说来,“艾丝达”莫非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连那个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神都能随口骂两句?
越想脑袋越痛了。
各种各样的新问题都冒了出来,让艾丝达分外困扰。
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被她这个弱鸡外来者占据身体?
或者“她”只是一丝残魂,实际上早就寄了,这次不过是因为身体面临危机,所以被强行唤醒出来救命?
震惊,普普通通的的乡下农家少女竟然隐藏着可怕的真面目?!
关于路边随处可见的种田少女能随手弑神这档事!
诸如此类的标题她能想到一堆。
随身老爷爷(埃丝特),隐世高人老师(路易索瓦),面临危机时可以唤醒血脉力量(“她”)……总有种钦定的感觉。
艾丝达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默默看着“她”小手一挥,场面顿时变得无比混乱,然后……
真的失去了意识。
因此,她能看到最后。
“这个气息……怎么是你?!原来如此,难怪那个对你无效……”
“多说无益,爬。”
“艾丝达”的手中凝聚起一颗刻着奇特花纹的小圆球,那花纹像是活物般流动,泛着炫目的光芒。
她抬起手,将那颗球送到空中,看着它迅速爆开,分裂成粉末一样的星星,逐渐洒满整片天空,像是黑暗中的星火,密密麻麻镶嵌在夜幕上。
与莫尔斯所制造出的那片纯粹的暗色不同,一起都是如此明亮,仿佛整个世界都化为了繁星。
“滚回你该待的地方去,莫尔斯。”
如果莫尔斯有眉头,此时一定会皱成搅在一起的毛线团。
看来是没办法回礼了,可惜。
“哈哈,你竟然会插手凡人间的事,这倒是令我意外……”
这可不属于凡人的范畴。
“艾丝达”面无表情,显然一句话都不想跟它多说。
她打了个响指。
漫天繁星从天空中坠落,直直压向了突然话多的莫尔斯。
“还是一如既往的壮观啊。”
与这样的绝景相比,连死亡也无比渺小。
倘若凡人能见上一眼,恐怕这一生便已无憾。
莫尔斯一改那副傲慢的模样,就那样注视着繁星坠落,缓缓说道:
“下一次,你要如何阻止?”
艾丝达没有回应。
“哈哈……你终究是你。”
带着几分愉悦的低沉笑声从空洞中传出,像是夸赞,又像是嘲笑。
“别让我在冥河里找到你——”
留下这句话,莫尔斯随着那繁星一同湮灭。
“艾丝达”沉默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与它道了别。
“再见,莫尔斯。”
最好是再也不见。
反正这次之后……她就死透了。
——
坑坑洼洼的地面,被随手丢弃在此处的镰刀……这是个不久前经历过战斗的地方。
魔族的领地本就荒芜一片,要是再发生几场战斗,打个仗什么的,看上去就更加可怜了。
或许是不忍心让此处被彻底遗忘,随着一阵奇异的波动,出现了活人的气息。
一只白皙娇嫩的小手,握住了那把巨大的镰刀。
“啊,真是的,这种坐牢一样的体验……”
“没事吧,露西芮娅?”
“非常有事,苏泊比亚。但要是你愿意给姐姐我来个充满爱意的亲吻,那我就能高兴起来了哟?”
“……”
“你先消停一下。阿塞迪亚,那个魔法波动不是认真的吧?”
“人家开个玩笑而已啦~”
“绕我一命吧,他会杀了我的。”
“欸~你这人真没意思,他哪有那么小心眼。”
“露西。”
“别生气嘛,回去再补偿你哦~”
娇小的魅魔捂嘴轻笑,眼底是抹不去的寒意和担忧。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露西芮娅对生命的气息尤为敏感。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不仅是魔王城,连魔族领地内的各个村落中,都已经不剩下多少活着的魔族。
往日里能让人发自内心露出笑容的热烈感,彻底消失。
那个能够将人封印在异空间的恶魔,从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苏泊比亚还比较年轻,不算太强大,但他拥有几乎可以说是无情报状态下必胜的“傲慢。”让他去试探敌人的实力,勾引对方用出底牌最为妥当。
对方应当是料到了这一点。
两个恶魔领主只是诱饵,目的是尽可能多的牵制住魔族的战力。
现在看来,他们的确得逞了。
就是不知道其他军团长怎么样了……耶拉的气息像是密集的鼓点,很容易就能辨识出来,但露西芮娅却找不到他的位置。
想来情况不会多乐观。
她看向阿塞迪亚,发现他眉头紧皱,额头上不断留下冷汗,想来也在努力透过魔力波动找人。
“做好心理准备哦,小弟弟~”
“什么?”
“我们上当了哟。”
“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
露西芮娅叹口气,不知该担心他得知真相后的精神状态,还是该羡慕这个神经大条的家伙。
“魔族伤亡很惨重,注意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苏泊比亚一愣。
他头一回见到正经说话的露西芮娅。
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