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又是一轮剑锋交错。
身着轻铠的女人背着手,一脸轻松地挥舞着手中那柄细剑,不过是随意几下戳刺,却能精准挡下每一次进攻。
她甚至还能在这场战斗中抽出空来,时不时嘲笑两句面前那个脸色阴沉的男人。
“怎么了,卢瑟,剑术水平退步这么严重?”
卢瑟淬了一口,恶狠狠道:
“你才是,菲洛梅尔,你引以为傲的剑术只有这种程度吗?”
他同样是用细剑的高手,没人比他更清楚细剑的弱点。
无论使用者的剑术强大到何种程度,也无法克服那个最根本的缺陷。
以精准、致命闻名的细剑,不仅力量不足,还……
卢瑟趁着菲洛梅尔戳刺的空挡,矮身躲过那一刺,突然向前踏步,闪电般朝着她的面门一戳。
若是不挡开,这一下就足以刺穿她的脑袋。
菲洛梅尔知晓这一击的威力,不得不把剑竖在身前,全力侧摆,将这凌厉的戳刺摆开。
她天生力量不足,如果省力,会来不及挡住。如果不省力,这一下就会被卢瑟近身。
距离拉得太近,她连挥剑都做不到。要是比拼拳脚功夫……那她不如一头创死。
力量弱、近身乏力……一次满足两个弱点。
这一幕,真是令人怀念。
在很久以前,她也同样面对过这一招。只不过当时的败者,是尚且稚嫩的她。而如今……
“你忘了吗,卢瑟?”
菲洛梅尔手腕一扭,把剑往下翻转,迅速将他连剑带人往身前一带,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了他的心脏。
“这一招,还是你教我的。”
卢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只觉得心口一痛,身体便软了下来,不由得后退两步,跪倒在地。
剑术对决要分出胜负,只需一个瞬间。
菲洛梅尔已经赢下了这场战斗。
不过大意是失败的前兆,她毫不犹豫一脚把卢瑟踢开,防备着临死前的反扑。
那个手感……他还是人类之躯,想来应该是没有后续。
菲洛梅尔见他垂下头去,似乎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叹了口气。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死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咳咳……没什么好说的。还是说你脑子有什么毛病,非得听我咒骂两句才高兴?”
菲洛梅尔垂下眼,心情有些复杂。
“你变了很多,也退步了很多,卢瑟。”
菲洛梅尔以为,这不过是他故意露出的一个小破绽,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分出胜负,甚至连战技都没能用上。
除非有什么诡异的续命手段,不然按人类的标准来说,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不该这么弱的。”
昔日的天之骄子、剑术大师,竟然会输得这么轻易、这么荒谬。
卢瑟闻言,猛地抬起头,用充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眼中的恨意令人心惊。
“事到如今还想嘲笑吗?哼,我承认,败给你这女人是我的耻辱……但是可别忘了,你不过是偷学我剑术的窃贼,能有如今的成就,全都是我的功劳!”
菲洛梅尔惊讶地看着他,几乎要被这可笑的说法逗乐了。可她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窃贼?卢瑟,你的记忆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该不会是撞到头了吧,真可怜呀……”
“咳咳……还想要狡辩吗?闭上嘴吧,你这令人反胃的小偷!”
“那些不都是你主动陪我练习……”
“我说,闭嘴!咳咳……”
菲洛梅尔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可还是把那些疑问咽了进去。
她追杀这个男人已有一段时间。
从知道卢瑟弑师,并屠杀平民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与他不死不休。
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才会让他如此果断地杀掉他们共同的老师,选择与帝国为敌?
她想了很久,但无论如何都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我的剑只为弱者而挥。”
能说出这句话的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不是卢瑟。”
菲洛梅尔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你在……说什么?胡言乱语……也该……有个限度……咳咳!”
卢瑟正想一如既往嘲笑一番,可喉头一热,急忙捂住嘴,又吐出一口鲜血。
他怔怔地看着手里那摊赤红,呼吸一滞,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
菲洛梅尔闭上眼,不忍再去看他。
“死之前,至少说两句好话吧?”
“……”
卢瑟逐渐感受不到疼痛了。
眼睛在发黑,闻不到本该刺鼻的血腥味,这个恶心的女人在说什么也有点听不太清。可唯独脑海里的那个念头,还具有相当的存在感。
【我要,死了吗?】
卢瑟开始无力支撑自己,软倒在地上。他张开嘴大口吸气,想要调整好呼吸,但随后又意识到这于事无补,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爬不起来。
稍微弯曲一下手指,就是极限。
到了这时,那些饱含恶意的诅咒他也不太说得出口了。
菲尔梅洛没再说话,她就那么静静看着,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如今这个浑身狼狈的野狗。
她还是没能问到那个答案。
“菲尔对剑术很感兴趣吗?”
“也没有那么感兴趣啦……但是不变强的话,连游侠都当不了吧?我最喜欢童话书里的游侠故事了!卢瑟呢?”
“我吗?我应该没那么喜欢剑术,不如说,可能还有点讨厌。”
“可你不是最好学的那个吗,为什么?”
“跟菲尔一样,比起对剑术的热爱,更多的是想要变强。”
“卢瑟也想当个游侠吗?”
“游侠吗……那个太难了啊。”
“欸,但卢瑟很强啊。”
“强又有什么用呢?总会有比我强大的人。我不想对更弱者挥剑,但也不想在强者挥剑向弱者时无能为力。”
“嗯……没懂。”
“哈哈,跟菲尔说这些还太早了些。那菲尔想过,杀人是怎样的感觉吗?”
“还没有。不过老师说我们总会经历的,我想应该没那么难受吧。”
“这可是游侠的大忌。”
“为,为什么?”
“游侠们不是有一句俗语吗,我记得好像是……夺走生命是最大的不正义?要是没那么难受的话,自然也就成不了游侠了。”
“这样吗……说起来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不会……”
“哈哈,谁知道呢。”
那时的卢瑟,还拥有太阳般耀眼的温柔笑意。
最清楚那个守则的卢瑟,不可能会去屠杀平民。
菲尔梅洛无法理解。
“……再见,卢瑟。”
但最后留给她的也不是所谓的答案,而是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果然还是会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