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达初到镇上时,这里的每个人都感到新奇。
堪称梦幻的发色与面容,加上棉花糖般柔软的性格(社恐),让镇民们迅速接受了这个外来者。
在过去,他们已经习惯把自己的健康交由教会暂存,而野生的草药师则是十分稀有的物种,所以难免也会热情一些。
那个看起来很乖的小男孩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约尔逊大约十几岁左右,个子不算高大,还处在稚嫩的阶段,是个不折不扣的乖孩子。
他甜甜地喊着“姐姐”,整天跟在艾丝达后边问这问那,让她充分理解了——好奇心过剩的青春期少年究竟有多麻烦。
以及,白毛美少女确实是很有吸引力的存在。
啊啊,这个看脸的世界,明明以前就没有小孩子这么热情……!
但艾丝达小姐实际上很喜欢孩子,也愿意与小孩子相处,也还算接受良好。
但很快,约尔逊就与乖巧不再有半分关系了。
某天,从城里来了个沉默寡言的神父。他带着一个小盒子,急匆匆地来到镇上,以一种极为沉痛的目光注视了约尔逊好一会儿,才把他父母留下的遗物交还给他。
当天,神父就回去了,什么都没有多说。他这一走本没有什么,但很不幸,约尔逊的活泼与朝气也意外被一并带走了,再也还不回来的那种。
圣战。
死在这场滑稽战争中的人实在太多,多到稍微多询问两个镇民,就有概率得知几个沉痛的消息。
那时,她第一次切实感觉到,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可以为世界带来多么剧烈的影响。
【原来我……本可以改变这一切。】
这也是她留在这个小镇的原因。
话又说回约尔逊。
自那之后,这个乖巧少年摇身一变,成了最顽皮的臭小子。
他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胆子大得没边了,不是试图狩猎森林里的野猪,就是朝来镇上的冒险者们挑衅。
“艾丝达小姐,麻烦你了,这臭小子又出去犯浑……”
结果就是,每次都是不同的人把他领过来求治疗。
该说是皮糙肉厚吗,这小子受的伤一天比一天严重,可他却完全没有反省的迹象,整天叫嚣着这是“必要的锻炼”。
哪有人通过作死锻炼的?
艾丝达小姐表示否定。
但这一来二去的,她渐渐也就习惯了,懒得再多说些什么。调皮就调皮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艾丝达万万没想到,这个她眼中本性不坏的少年,有朝一日竟然干起了偷窃的勾当!
甚至还不止一次,必须出重拳!
小伙子突然遭受打击,性情大变,这可以接受。但要是有长歪的迹象……不行,得好好掰正!
而且……而且她在某种意义上,确实也该负起这个责任。
于是在铁匠德雷克上门致歉后的第二天,艾丝达给自己放了一天假,一脸严肃地跑到了约尔逊的家门前,准备给他上点强度。
“咚咚咚。”
“约尔逊?你在吗?”
“咚咚咚。”
“你就在家里,别以为我不知道!”
“咚咚咚。”
“你有本身偷东西,有本事开门啊!”
“咚咚咚。”
“……不在!”
敲了足足几分钟,约尔逊闷闷的声音才从门后传来。
艾丝达清清嗓子,故意大声说:
“那回我话的又是谁呢?”
“……不知道!”
“奇怪,难道里面藏了个幽灵?”
“……不清楚!”
“哦,是吗。那我去找德雷克大叔,他肯定有开门的钥匙……”
很快啊,门“啪”的一下就开了,一个脑袋缓缓从阴影中探出来。
“我……对不起。”
小麦色皮肤的少年神色别扭地看着她,支支吾吾了半天,嘴里才勉强蹦出一句对不起。
艾丝达爽快地点点头,说了句“那没事了”,转头就准备走。
“???”
这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反而把约尔逊整不会了。
平常这个姐姐再怎么和善,也不至于原谅这么恶劣的盗窃行为。
他的父亲是帝国的军人,他深知偷窃是多么令人厌恶的行为,尤其是对于帝国人来说。
本来已经做好了被痛骂一顿的准备,结果她却一脸无所谓的走掉了?
“等等!”
他想也不想,叫住了艾丝达。
“你,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她疑惑地转过头,轻飘飘抛出一句:“嗯?你很希望我问吗?”
“……”
看来是不想的。
小孩子嘛,内心都很别扭,要是老想着刨根问底,那不就讨人厌了?
艾丝达对于如何跟小孩子相处,还是蛮懂的。
主要是……
【正直,是每个帝国人的根本!……嘿嘿,这是父亲告诉我的。】
她为少年的遭遇感到抱歉。
“那就行啦。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不会多问。”艾丝达没再看他,自顾自往外走。
但是嘛……这其实是迂回战术。她不提,小伙子自己会主动说的。
抱歉啦,这就是大人的卑鄙。
“你不是经常跟那些冒险者呆在一起吗?想来是因为谁受伤了又没钱看病吧……”
她随意猜测着实情,不紧不慢地离开,看起来半点刨根问底的意思都没有。
约尔逊几度想要就这么关上门,当作无事发生。可他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握在门把上的手动了又动,直到手心紧张得冒汗,都没能做到。
出于某种原因,别扭的少年不愿意承认自己做了好事,但又不想真的受人鄙夷。
约尔逊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道出真相。
“不是!”
艾丝达停了下来,内心窃笑。
这不,她还没走几步呢,小伙汁就憋不住了。
“……不是冒险者。前几天,我在森林里碰到了狼群。”
“狼群?”
艾丝达猛回头,心里直呼不妙。
这小子去找野猪还不够,还要去找狼群申请互动?
狼: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要知道,如果没有冒险者或是猎户陪同,镇民们连森林边缘都不敢逗留。就算是某落魄贵族,也只是会点三脚猫剑术,顶多对付对付落单的野兽、强盗,碰上狼群,估摸着也只有转身逃跑的份儿。
……相比之下奥雷克谢就强得过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或许是她担忧的目光太过明显,少年小麦色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红晕。
“我没有那么笨!只是跟着冒险者出去看看而已,没有单独乱跑!”说到最后,他几乎是要大声喊出来。
为自己辩解完,约尔逊又接着说:
“等他们解决完狼群,我就返回镇子了。在中途,我……碰上了个受伤的大哥。”
怪不得德雷克取回的少一点,原来是给人用了。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这小子真的是……
“……咳咳,抱歉,是在谈论我的事吗?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艾丝达刚想开口,约尔逊的背后突然传出了陌生的声音。
或许是伤刚好的缘故,那人嗓音很沙哑,有气无力的,听上去就很虚弱。
少年惊讶地回过头:“你醒了?”
他彻底拉开门,让开了些位置。而他背后的那个男人,也得以露出真容。
因许久没有打理过,他脸上满是胡茬子,整张脸也灰扑扑的,看起来很脏乱的亚子。他俨然一副落难者的模样,但却很难从那裸露的皮肤上见到什么伤口,仅有一些细碎的红痕,愣是让他本就与黝黑无缘的皮肤看上去白了不少。
艾丝达眯起眼睛,心里有些疑惑。
这人身上的违和感暂且不提,这张脸……怎么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呢?
既视感,很强。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是超乎理解之外,难以捉摸、却又无比准确的模糊画面。比起「直觉」,那更像是某种「预言」。
而「预言」的内容则是——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
在安逸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一心想要平静的生活的艾丝达小姐,头一次有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