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游园惊梦·我之神隐(end)

作者:Dfwhersbr 更新时间:2023/8/17 22:12:29 字数:8757

“救……救命啊——”

“不要杀我!”

“我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求你饶我一命!”

那些藏身于柜台之后的、原本神气十足的商贩们在哀嚎,他们低声下气,向那道如同死神一般的黑色身影下跪求饶。然而一切都是无用功,迎接他们的统一只有那快如闪电的刀光一闪,下一秒人头落地,鲜血洒满了古朴的青石板路,顺着石板间的缝隙落入漆黑的虚无。

在远处的商贩们目睹了这一幕,自觉性命难保,竟统一抛弃了他们吃饭的勾当,推开茫然不知所措的顾客群们,向着古街的深处跑去——那里是管理者们所在的地方,在那里有一道后门能让他们逃出生天。

看到商贩们慌不择路逃跑的身影,刽子手并没有着急,而是抬起他那冷冰冰的血红色眼瞳扫视了他们一眼,随后便又投入到近在咫尺的杀戮之中。

并不是放任他们逃跑,而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无处可逃,所有人的心头莫名产生了这种想法。

刽子手踏在悬于虚空的青石砖路上,如同一位流连于夏日祭典上闲庭信步的普通少年,然而他的前方是混乱,而后方是死亡。

他的刀同样从顾客们的脖子上划过,但奇怪的是这场夜宴的参加者们并没有流出一丝血迹,反而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看起来死神是个有原则的人,他只杀罪孽深重之人。

……………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望着仓皇逃跑的商贩和顾客们——他们也回过神来,一起向古街深处跑去,明明谁也不知道那里是否有所谓的逃生通道——诺兰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顺着从众心理他也想跟着逃跑,可突然呆立不动的辛西娅让他放不下心。

少女为什么突然停下诺兰并不是没有头绪,在那一刻他也瞟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古老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小的时候诺兰去辛西娅家玩的时候有一次遇见过那个男人,对方正是辛西娅的父亲,那个帝国数一数二大财阀幕后的老板——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也与这个集市有关吗,就跟辛西娅一样,诺兰也陷入了大脑短路的窘境。

不过比起身为当事人的辛西娅,诺兰好歹还保留了一份理性,这份理性告诉他现在应该快跑,远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看着越来越近的杀人魔,诺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也无论诺兰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说,都得不到辛西娅的回应。

没有办法,少年咬了咬牙,做好了事后被骂一顿的准备,牵起了辛西娅的手,就跟那时少女带少年逃离暗杀者追杀一样。

辛西娅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可现在诺兰一点品味其中奥妙的闲心都没有,只顾着怎么推开拥挤的人群,挤到最前面查清到底有没有后门,顺便也想再确定一下那个身影到底是不是辛西娅的父亲。

多亏了周围都是大人,而诺兰他们身材比较娇小,竟顺利得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古街看似蜿蜒修长,可实际量起来不超过两百米。此刻绝大多数幸存者都挤在古街的尽头,吵吵闹闹着,你推我我推你,还好这些人都是些有教养的人上人阶层,起码没有出现踩踏现象。不过恐怕这只是时间问题,随着刽子手越来越近,人类总会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随着人们的聚集,大家争吵着也逐渐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里并没有所谓的后门,没有逃生通道,甚至连个管事的人都找不到身影。

在古街尽头只有一五十见方的小广场,而这在今天恐怕会成为那些商贩们最后的葬身之地。有的人眼中已经露出绝望,他们中内心脆弱的人已经开始寻找自我了断的方法,或许这样做能比被刽子手杀死轻松点,然而大多数仍遵循着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拼尽一切活下去。

原本华丽的夜宴此刻已然变成人间地狱,只因为那一名杀人魔的存在。

………………

“你们聚在这里是方便我完成任务吗?啊,那真是太感谢了,我也想早点下班,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间了。”看着骚乱的人群,刽子手少年露出开怀的笑容,配上他衣服沾染的粘稠血液,活脱脱一个从地狱来的恶魔。

“那么作为回报,我就赐予你们无痛苦的安眠吧。”

黑发少年举起手中的长刀,血红色眼瞳与明显违反管制刀具守则的银刃遥相呼应。少年眼色一沉,随后身影便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了,下一场杀戮就此展开。

不知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是几秒,广场里活下来的人数就锐减到了屈指可数,只剩几个蜷缩在墙角的人逃过了一劫,其中就有诺兰和辛西娅两人。不过诺兰很能确定对方是故意没有杀他的,因为有好几次对方从他身边掠过,却只带走了周围其他人的性命。

人数少了,还活下来的人就会非常显眼,诺兰和辛西娅一下了就找到了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对象——不知为何辛西娅的父亲也活了下来。

只不过对方并没有发现辛西娅他们,那个在电视上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竟面如死灰地蹲在墙角,仿佛是把自己的生命放弃了一样。

刽子手少年甩干刀上的血迹,扫视了一圈还活下来的人,随后向辛西娅的父亲走去。

明晃晃的白刃直指满脸绝望的男人,只要再上前一步,下一个亡魂就此诞生,可少年停住了,他并不是随意挑选下一个刀下的幸运儿,而是故意留下了他的性命。

“呼……现在只有你们几个还活着了,可我回忆起来却怎么都没有砍下那个家伙脑袋的感觉。你们好歹是商业合作伙伴吧?那家伙去哪了你知道吗?”

“不、不知道……”男人猛得摇摇头,嘴唇发颤,“我怎么知道那家伙去了哪里?什么商业合作伙伴啊,我也只是那个家伙手下的一枚棋子,用完就丢的一次性材料罢了。话说那家伙今天就没来这里!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结果是我们被抛弃了啊!”

“要杀要剐随你吧……反正我也打不过你,我也厌弃了举办这种虚伪的夜宴了……”

男人长叹一口气,将他作为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少年面前,似乎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是吗,被他逃掉了啊……”少年歪歪头,感情没有一点变化,似乎刚才只不过是一个例行公事般的对话,“嘛算了,本来我接到的任务也就只是摧毁夜宴罢了,把你这个举办者送上路也算任务完成了吧。”

少年举起刀,横在胸前,他那血红色的眼瞳暂时闭上,而它再度睁开之时,便是男人头颅落地之刻。虽然是个可悲的男人,也应赐予他与身份相符的死亡。

只不过在少年的刀即将划过男人头颅的时候,少年的脚步猛然一止,后坐力甚至让这个残酷的刽子手都身体一颤。在少年与男人之间不知何时赫然出现了一个少女的身影——

一旁观战的诺兰猛然回头,不知何时身后的辛西娅突然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但不许你伤害我父亲!”

“辛西娅!是辛西娅吗?!”

男人突然从地上跪起,张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在惊喜之外更多的是恐惧,为什么女儿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怎么进来的。

比起死亡的威胁,女儿看到他这副样子反而更让他恐惧。

“你是……啊,我想起来了。”少年仔细端详着少女,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看向一旁茫然的诺兰和挡在他面前的辛西娅,不怒不恼,语气快活地说道:“原来是你们两个啊。”

“多亏了你们,我才抓住那个暗杀者,然后逼问出夜宴的情报,多快好省地解决了这个麻烦的任务。”

“不过如果想要奖励的话请在事后申请哦,现在就不要妨碍我了。”

少年想要绕过辛西娅,可少女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一直挡在他父亲面前——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但保护亲人是出于本能的行为。

“除非你放过父亲,否则我是不会让开的。”

“这样吗……”本以为面对辛西娅的威胁刽子手少年恐怕会无动于衷,然而此刻他竟然乖乖地把刀收回鞘中。

“我突然很好奇,为什么你想要保护这个男人呢?”没头没脑地少年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

辛西娅皱起眉,搞不懂少年的言下之意,只能凭自己的常识回答:“保护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亲生?以肉体的角度来说确实如此……啊,我明白了,原来你们还蒙在鼓里啊。”少年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本以为你们能找到这里是已经发现了什么秘密来着,竟然是我想太多了,早知道之前就应该把你们弄晕过去,不过所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吗……”

“肉体?秘密?你在说什么东西?”辛西娅狐疑地看着少年,不过仍一直保持着警戒的姿态守卫着身后的男人。

然而少女的心中已经有些猜测,就算如诺兰这般迟钝的人恐怕也察觉到了什么。只不过少女在心底不愿承认罢了,一旦牵扯到自己,就算是再机灵的人也会变得愚钝。

这时少年突然大笑起来,似乎是想到什么颇为有趣的事情,他抬起头看了男人一眼,然后再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对象是诺兰。

“你是从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少女的?”

诶?

诺兰一呆,他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移到他的身上。迫于少年恐怖的压力,诺兰只能硬着头皮模棱两可地说道:“辛西娅吗?很早之前,五六岁左右的时候吧。”

“青梅竹马吗……可恶,真让人羡慕!”抱怨了一声,少年继续问道,“那你觉得那个时候的辛西娅是个怎样的孩子呢?”

诺兰看了辛西娅一眼,有些犹豫该不该说实话,最终他选择了较为委婉的形容词:“怎么说呢?野性十足?那个时候好像比男孩子还活泼,搞得大人们都头大……”

“诺兰不要胡说,那个时候我明明很文雅的,才不是你口中的那种野丫头!”

辛西娅忍无可忍,都忘了现在还在交战之中就跟诺兰吵了起来。

“喂,这种过去的窘事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甚至都美化了一番你的形象,怎么还不领情呢?”

“那诺兰,你觉得辛西娅的性格有改变过吗?”少年记住了两人的名字。

“改变?”诺兰想起了自己和那个给予邀请函的初三女生。

他只继承了诺兰的身体和诺兰的记忆,却没有继承诺兰的其他东西,现在诺兰的待人接物都是通过记忆模仿以前的诺兰而来的。不过这份伪装在咖啡馆被揭穿,他就恢复了真正属于自己的性格,而正是因为这份前后的不统一,让那个少女感到害怕,最终放弃了什么。

诺兰总感觉这件事跟自己身上的秘密和这片空间的秘密有着非同小可的关系,但是这又怎么会牵扯到辛西娅呢?明明她只是一个协助者、旁观者啊……

诺兰似乎考虑的时间太长了,广场的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然而就在所有人等待着诺兰回复的时候,那个男人,辛西娅的父亲开口了。

“够了,不就是想要我的命吗?给你就是,别把孩子牵扯进来,她是无辜的。”

男人低沉着脸站起身来,想要推开保护他的女儿,一个人赴死,但是这一次是辛西娅挡在了他的面前。

少女此刻就想一堵墙一般,既挡住了刽子手少年,也挡住了他的父亲。

辛西娅怒视着自己的父亲,吼道:“别傻了,你以为你这样做就是为我好,以为我很开心?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所以说下去,诺兰!”

或许从一开始辛西娅就与这件事扯上了难以分割的关系。

刽子手看着父女二人,露出了满足而愉悦的笑容,事态的发展正如他意。

少女的话不容任何人拒绝,吞咽了口唾沫,诺兰继续说道:“要说变化的话确实有,不过不如说是暴露出以前的性格吧?”

“因为一些原因,我与辛西娅疏远了彼此好几年,当时周围的人提起辛西娅就说她是位不负大小姐地位,端庄优雅之人,我暗自观察过确实如此。但前一个月她找上了我,经过这一个月相处后,我觉得她骨子里还是那个顽皮的小女孩没有变过。”

“胡说,明明是你太让我生气,才让我不得不用这种方式对待你!我从小到大都很贤淑的,直到遇见了现在的你!”

辛西娅气鼓鼓地说道,这是对她名誉的诽谤!

“真的吗?辛西娅小姐请好好回想一下,你小时候是怎么跟隔壁这位令人羡慕的诺兰君玩耍的呢?”刽子手少年笑得嘴都要裂开,在此刻他不仅是位杀人如麻的恶魔,更像是一位奸计得逞的愉快犯。

“我记得我一直跟在诺兰身后,玩的也是堆沙堡和过家家之类的游戏……诶,怎么……跟我印象中不一样……捉昆虫,找秘密基地,打水飘……不是我跟着诺兰,而是诺兰被我牵着跑……”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爸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辛西娅倒退一步,脚勉强站住,此刻她看向男人的眼神充满着怀疑与不信任。

男人面如死灰,他沉默着,不敢再看自己女儿一眼。

………………

男人过去的公司只不过是一家小小的工厂,生产一些出口给贫穷国家的小型家电,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也勉强算是有钱人。

至于小工厂怎么发展成帝国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既得益于运气,也得益于“贵人”的相助。

辛西娅和诺兰之所以能成为青梅竹马也是因为那个时候两个人的阶级差距没有那么大吧。

从小时候辛西娅就是一个十分顽皮的孩子,一点都不像个女孩子,反而学那些男生到处嬉戏打闹。

在那时社会上的舆论还没有那么开明,男人就该做男人的事,女人就该做女人的事,不然就是中邪了!

男人和他的妻子十分担心,一度怀疑辛西娅是不是有什么先天上的疾病。

然而去了好几家医院都没有查出来,无奈夫妻俩只能求助于民间偏方。

但或许这终究只是先天性格上的问题,既不是生病了,也不是中邪了,辛西娅很正常,比一般孩子都要健康。

就在夫妻俩打算接受这一现实之时,男人无意中遇见了一个落魄的乞丐。乞丐作道士打扮,浑身上下只有一件青袍,到处都是脏兮兮的,胡子和毛发都没怎么打理,不过莫名却有一种高人之意。

男人抱着最基本的敬意,本想避开,然而那个道士却自己找上了门来。

道士自称听说了男人家的事情,并表示自己有能力帮助辛西娅,而且事成之后如果男人愿意在金钱上援助他的话,他必将把荣华富贵带给男人。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念头,男人决定试试看,不过他要求必须在一旁看着,以防出什么不测,道士大方地同意了。

道士的做法很简单,他找了一个空旷的房间,并在四周放下各种东西,然后念下咒语,在一旁的男人顿时感觉有什么不同,事后他才知道这是结界,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便是异界,咒文则是此界通往彼界的神隐之术。

随后倒是从口袋里挑选出一个无色无形的烟雾状物体,将它覆盖在沉睡的辛西娅之上。物体透过辛西娅的七窍钻入了少女的身体,男人感觉不对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天后辛西娅醒来,对男人说自己感觉很奇怪,但怎么也想不起前几天的事情,在父母安慰之后少女也不再起疑了。

在此之后辛西娅就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变得文静端庄起来,这时夫妻俩才相信道士是真有什么通天的法术,于是对其抱有极大的信任。

在道士的建议下,男人发展起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同时也建立起了基于辛西娅同款仪式的夜宴。

然而等到男人发现了隐藏在神秘仪式背后的秘密,他已经上了贼船来不及收手了。

…………………

“神明、恶魔、妖怪、魔物、怨灵……种种在一般人认知中不应存在的东西,被我们称之为灵,或者说叫做幻想种。”

既然辛西娅想要真相,那么刽子手少年便满足她的愿望。反正到最后还是要跟其他人一样做无害化处理,到时候对少女来说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就像一场幻梦一般。

“他们是仅有概念的存在,没有自己的思维,仅仅只有混沌的意识与某种偏向性。这些灵的本源是另一个世界的碎片,他们就像墨水透过纸面一样渗入了我们的世界埃尔特兰德。”

“幻想种唯有与人类相结合才能化为实体,而被结合的人类则会染上幻想种所固有的某种偏向性。当然凭那个道士的手段,他还能再此之上添加些人工的限制。因此不能说是灵吞噬了人类,也不能说是人类变做了幻想种,灵与人类之间的关系或者说是融合更为恰当。”

“那个时候辛西娅便是通过这种手段改变了她的性格。”

少年说得很浅显,实际上深入这个秘密还要更加恐怖得多。

“你是说接受这个仪式之后我的孩子就不算是我的孩子了?!”广场的角落里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正是之前那对富商,他们也好运地没有被杀死,而且得益于混乱,在他儿子身上的仪式也没有被举行。

他不知道自己该感觉愤怒还是迷茫,亦或是大难不死的庆幸,此刻他只想抱着自己的孩子再也不分开,什么改善孩子性格之事他再也不想了,今后他想要孩子自由发展。

不过这对辛西娅和诺兰来说都如当头一棒,他们已经来不及了。

“这些……都是真的吗?你说啊,爸!”辛西娅锤打着男人的胸口,而男人什么话也没回,或许说他默认了。

辛西娅无力地趴在男人身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多么希望此刻是一场幻梦,说到底她就不应该来寻找真相。

对了,真相,那诺兰呢……

少女费力地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垂头下跪的少年。诺兰的失踪也是像她一样被陌生的灵占据了身体吗?

“除了你所看到的那些有钱人家之外,还有一种人也会收到夜宴的邀请函,那是那个家伙的恶趣味。”男人缓缓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带着放弃一切的绝望。

“那便是深陷绝望之人,想要改变却无能为力之人,放弃之人,愚蠢之人,以及自觉无被爱之人。”

…………………

诺兰回想起了部分记忆,似乎是某种禁制被打破了。

与其说是记忆,更像是某种情感。

肮脏的,黑暗的,唾弃的感情。

随着真相的道出,封印往昔记忆的枷锁松动,那是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随之而来的便是绝望。

诺兰自觉是个无比普通的人,不,其实他觉得自己比其他人还要更笨拙一些。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只能做得很一般,想不出那些天才的奇招,也不会如痴儿对着问题干瞪眼。

考试徘徊于及格线与良好之中,更差的体育差点就要不及格,他就像一滴水一般,融入人群之中再也寻不着。

然而要是诺兰也像其他普通人一样懵懵懂懂地过活的话,恐怕能够活得更加轻松一点吧,但无奈上天给予了诺兰,曾经的诺兰一颗纤细的心。

说得好听叫纤细,说得难听便是矫情。

诺兰竞争不过那些天才们,无法成为常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也想拼尽全力去努力,但总有某种东西,那些天生的懦弱性格,化作锁链将他束缚在这沉重的大地之上。

面对老师的期待,面对青梅竹马的期待,更重要的是面对辛劳父母的期待,他感觉喘不过气来。事实上没有任何人在逼诺兰,真正压得诺兰不得动弹的是他自己。

诺兰想放弃但又无法放弃,曾经无数次想要一了百了,但看到工作一天拖着疲惫身体回来的父母,他又觉得愧疚——他有着一般人最普通的常理心,孝顺之情。

怎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自由与感情化为两难的选择摆在诺兰面前,能把两个都拿在手中的不是聪明之人,而是坚韧之人,恰好诺兰并不是。

人是社会的动物,却无比渴求那野性的自由。能为自己而活,是这个世界最难实现的愿望。

在痛苦的折磨中,他无意接触到夜宴的存在——能改变自己麻烦的性格,让一个更受大家欢迎的诺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话,那不是很好吗?

构成一个人的到底是什么,是肉体,还是记忆,亦或是主导行为的人格?改变人格之后的人还是当初那个他吗,是形成了第二人格,还是说之前的那个人已经消失了?

不过这些复杂的问题对诺兰来说都不重要,这些讨厌的哲学课题还是交给之后的那个他讨论吧!

于是在某天诺兰自杀了,某个灵取代了他,或者说灵与他混合之后的某物取代了他。

………………

诺兰顿时觉得十分羡慕,如果之前那个诺兰能够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他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真是的,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顾影自怜也要有个限度,只盯着自己目光自然会变得狭隘。

你这家伙可是受到大家喜爱的人啊!

不仅有向你倾注全部爱的父母,还有愿意冒着危险寻找失踪你的青梅竹马!

这样的你有什么不被他人需要的地方?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复制的你会更受大家喜欢啊!

人如果累了,那他还有作为代替品的灵,那么灵累的话,代替灵的还有谁呢?

诺兰只是个代替品罢了,真物的代替品。只希望孩子幸福的父母从来没有期望一个更好的复制品代替自己孩子的人生,喜欢自己的青梅竹马也只会把目光投向过去的那个自己。

真正不需要自己的人是自己啊。

就算现在的诺兰有多么的优秀,他们想要的也只是原本的那个诺兰罢了。然而灵被局限于这个躯壳之中,只能模仿着原主生活在这个世界之上,这难道不又是一个悲哀。

凭什么灵要失去自由,而所谓的人可以逃脱呢?

诺兰不明白,他只觉得这个世界无比可恨。

………………

“说来导致现在这种情况还是我自作孽,不管是多年前对待自己孩子身上,还是不久前对待诺兰你身上。不过总算要付出代价了,既然如此就让一切结束吧。”

男人自嘲地笑笑,强硬地推开辛西娅,然后向刽子手少年走去。

“抱歉啊,辛西娅,即便是现在我也觉得这小子与你并不般配!”

“所以放弃吧,我的女儿,就算你再怎么喜欢这个小子,他也不可能爱上你了。”

辛西娅凌乱了,男人所说的话仿佛有着异常的魔力,就算听起来再怎么不靠谱,少女也隐隐觉得那是真的。

“爸……爸!那是怎么回事?!”

男人笑着,没有回答女儿的话,仅仅只是背对着刽子手少年挺身而立。然后他从风衣的内衬里掏出了某件东西,一把黑色的手枪,在这个国家算是名义上的禁品,对有钱人来说得到它却异常地简单。

然而还没等他取出保险,一道刀光却一闪而过,随后头颅滚落,身体仍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真是的,不要随便抢我的工作啊……”

刽子手少年揉了揉杂乱的黑色头发,红色的眼睛充满着无奈。

随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嘴里大叫着不好,然后跑过去想要把男人的脑袋安回他的身上。然而就算切割得再平整,留在那里的就只是一具依靠惯性站立的尸体罢了。

“完了,完了,没从他那里拷问出关于那个道士的事情,这下要被骂了……呜呜……”

“诶,爸?”

辛西娅看着至亲之人的生命于自己眼前消散,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连挡在他的面前都做不到,连为他报仇都做不到。甚至不久前的自己还埋怨着父亲,为什么要说诺兰不可能爱上自己了,辛西娅觉得非常讽刺。

假惺惺地哭过几声,刽子手少年似乎觉得戏也做够了,便站起身来,把刀平举,对着剩下的几人,说道:“那么该打扫战场了。”

………………

少年是个有原则的人,手中的刀只杀有罪之人,因此大部分的人都只是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之后会有其他人对他们的记忆进行操作,好让他们得以回归正常的生活。

最终活下来的仅剩刽子手少年与诺兰和辛西娅三人。

倒数第二个是辛西娅。

少女似乎早就放弃了,仅仅只是低着头等待着少年的刀刃划过自己的脖颈。

她已不愿再寻找真相与秘密,只想要忘记这一切,不过在所有的记忆消失之前,她有一个问题想要得到解答。

“为什么父亲会说那样的话呢?”

父亲的死没有任何的疑问,但辛西娅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诺兰却无法爱上了自己。虽然看上去这个问题在现在十分不合时宜,但或许不合适时的问题才是最适合现在的。

刽子手少年给予了她解答,然后刀刃划过了少女的脖颈。

自作聪明的男人将“禁止寻找夜宴”的禁制换成了禁止诺兰再喜欢辛西娅的约束,仅此而已。

然而就是因为父亲的私心,将祸患引入了夜宴。

辛西娅听完,满意地昏迷了。

………………

最后一个是诺兰。

刽子手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年变得不一样了,与其他人的绝望相比,诺兰此刻反而有一种奋起的决心,这似乎正是原来那个诺兰所追求的。

“有什么可以不失去这里记忆的方法吗?”

刽子手一听,顿时愣住了,不过很快他就爆发出一阵大笑,“可真有你的啊,我喜欢!”

“那么就给你选择吧。”

刽子手伸出双手,左手做握手姿态,而右手则拿着那把刀刃,“一边会更辛苦,一边则会很轻松哦?你要选哪边呢?”

“那当然是——”

诺兰做出了选择。

………………

少年神隐了,此后再也没有人记得少年。

而少女则过着与之前没什么变化的生活,不过她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不过一醒来就忘记了。

(我之神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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