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烦躁,几乎凝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五河家的客厅里。
琴里盘腿坐在沙发上,嘴里那根珍宝珠棒棒糖被她咬得咯吱作响,仿佛在咀嚼着某种看不见的敌人。
面前的电视屏幕明明灭灭,播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但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士织。
又是士织!
利用Ratatoskr司令官的权限调取监控,她清楚地看到姐姐和一个叫殿町宏美的女生一起出了门。
画面里两人有说有笑,气氛轻松。
可随后她们进入那家KTV,监控就莫名其妙地坏了!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信号。
更让她火大的是,连那个平时在学校里总是黏着姐姐的鸢一折纸,居然也不知道她们后来去了哪里!
姐姐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
琴里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五脏六腑都跟着那根棒棒糖一起被碾碎了。
她恨不得立刻启动Fraxinus,把整个天宫市翻个底朝天!
“琴里,冷静点。”
村雨令音的声音带着一贯的疲惫和平静,像一盆试图浇灭火焰的温水,但效果甚微。
她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
“小士……她不是小孩子了,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
琴里猛地转过头,声音拔高,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
“她瞒着我们所有人,偷偷和那个殿町宏美出去幽会去了,这下监控坏了!鸢一折纸也不知道士织的下落!这正常吗?令音!这绝对不正常!她是不是遇到麻烦了?是有预谋的绑架?DEM社干的?还是说与精灵有关?……”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她最深的恐惧。
就在琴里的怒气值即将冲破临界点,准备不管不顾下令全城搜索时,她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那个让她又气又急的名字——五河士织。
琴里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手机,按下接听键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屏幕戳穿。
“喂?!”
她的声音因为之前的愤怒和此刻的急切而显得有些变调。
“琴里?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士织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疲惫,但听起来还算正常。
“姐姐!你在哪里?!为什么现在才联系我?!”
琴里连珠炮似的质问冲口而出,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愤怒,一半是巨大的、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的虚脱感。
“啊……抱歉抱歉,琴里,让你担心了。”
士织的声音带着歉意。
“我现在……嗯,在一个女性朋友家玩得太晚了,就干脆留宿了。手机……嗯,可能没电了,刚充上。对不起哦。”
女性朋友?
留宿?
琴里皱紧了眉头,Ratatoskr的情报网都没捕捉到她们离开KTV后的去向,这“女性朋友”是谁?
但她还没来得及追问,士织接下来的话像一块甜蜜的糖果,精准地塞进了她这个姐控的嘴里。
“我保证,今晚一定回家!还给你带那家你最喜欢的超豪华草莓芭菲,超大份的!好不好?”士织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温柔。
“以后绝对不会再这样突然失联让你担心了,我保证!”
草莓芭菲……超大份……
琴里紧绷的神经,在这份承诺和美食的双重攻击下,不争气地松弛了下来。
那股灼烧般的愤怒被一股暖流取代。
虽然疑虑仍在,但姐姐平安的声音就是最好的镇静剂。
“……哼!这还差不多!”
琴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点生气,但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微微上翘。
“说话要算话!要是再骗我……我就……我就一个月不理你!芭菲要双倍草莓酱的!”
“是是是,双倍草莓酱,琴里大人!”
士织在电话那头笑着应承。
挂了电话,客厅里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一扫而空。
琴里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她把棒棒糖重新塞回嘴里,甜味似乎都比刚才更浓郁了。
她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开始盘算着待会儿怎么“惩罚”失联的姐姐,是让她陪自己玩一整晚‘游戏’呢,还是让她进行一次特殊的‘训练’?
“太好了,士织没事。”
令音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轻轻拍了拍琴里的肩膀。
“哼,等她回来就知道厉害了!”
琴里傲娇地别过脸,但眼里的欢喜藏不住。
她开始频繁地看表,计算着士织可能到家的时间。
晚上七点……八点……应该快了吧?
芭菲要化掉的!
然而,时钟的指针仿佛被无形的胶水黏住,走得异常缓慢。
六点过去了,门铃没有响。
六点半,窗外依旧没有熟悉的身影。
琴里开始有点坐立不安,在客厅里踱来踱去。
七点整。
晚餐时间早就过了,桌上令音精心准备的饭菜已经失去了热气。
琴里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冷了下去。
那股被她强行压下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重新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她拿起手机,拨打士织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无法接通?!
前面不是刚充好电吗?
这会时间早就满了才对啊!
琴里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
每一次的忙音都像一根针,扎在她越来越恐慌的心上。她开始给士织发信息。
「姐姐?到家了吗?」
「芭菲呢?(`へ´)」
「看到信息回电话!」
「你在哪?!」
「接电话啊!!!」
石沉大海。
没有任何回应。
“令音!姐姐的电话打不通了!信息也不回!”
琴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之前的愉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比昨天更甚的焦灼和愤怒。
“她欺骗了我!她答应过今晚一定会回来的!那个什么破朋友家!肯定是借口!”
她气得一脚踹飞了脚边的拖鞋,眼眶不受控制地开始泛红。
为什么?
为什么姐姐这一次会这样?
明明答应得好好的,之前从未食言!
“琴里,冷静。”
令音试图稳住她的情绪,眉头也紧紧锁起。
“小士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可能……又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我们再等等看?或者我们再想点别的办法联系士织?”
“别的办法?”
琴里眼睛一亮。
“对!可以抓取上一次士织电话打过来的位置,通过技术手段锁定士织当前手机的定位!”
或许可行!
为什么之前没有想到呢!
哎,果然是关心则乱,自己作为司令官还得好好修行!
琴里刚要打电话联系神无月。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夜刀神天香。
琴里立刻接起。
“天香?特地在这个时间打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琴里。”
天香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清冷直接,但琴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找到士织了吗?”
“没有!但是就在几小时前她忽然打电话过来说今晚会回来,忘了跟你说我很抱歉……现在我也联系不上她了!”
琴里急声道。
“你知道什么吗天香?鸢一折纸呢?她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背景似乎有风声和车辆行驶的声音。
“鸢一折纸在我旁边,我们正在去天宫市中心医院的路上。”
天香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那份清冷下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濑能馨……她已经失联一周了。士织也没回来、唯一有可能知道什么的殿町宏美却昏迷不醒。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
濑能馨也失联一周了?!
什么情况?
之前怎么没有听天香提起,难道她也和士织失踪有什么关联吗?
琴里感觉脑袋嗡的一声。
医院?
她当然知道殿町宏美正在住院,可是天香为何会与她一直讨厌的鸢一折纸一起去探望殿町宏美?
姐姐和殿町宏美……濑能馨……她们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自己一无所知?
姐姐……你千万不能有事!
说好的芭菲……你还没给我买呢!
越是思考,琴里越发觉得士织被卷入了非常不得了的阴谋里,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
就在这时,车灯的光束扫过前方路边的阴影处,一个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车子缓缓停下。
天香和折纸警惕地看向那个身影。
昏黄的光线下,那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黑色双马尾,异色的双瞳,一身来禅高中的女生制服。
是时崎狂三!
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天香眉头紧锁。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种地方,这种时间?
狂三(分身)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带着几分惊喜的温和笑容,主动迎了上来几步,姿态优雅自然。
“哎呀,这不是夜刀神同学吗?还有鸢一同学?真巧啊。这么晚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她的声音甜美悦耳,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天香心中的疑虑瞬间升到顶点。
巧合?
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深更半夜?
骗鬼呢!
“时崎狂三?”
天香推开车门下车,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不是回你家的路吧?”
她刻意跑去教师办公室里看过,依稀记得时崎狂三在资料上登记的家庭住址方向刚好相反。
狂三笑容不变,甚至显得有些无辜。
“啊,我正好在附近散步,欣赏一下夜晚的宁静。看到熟人就忍不住过来打个招呼。你们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就在这时,另一侧车门也打开了。
鸢一折纸走了下来,她的表情是惯常的冰冷,眼神锐利如刀,直接锁定了狂三。
天香抱着双臂,紫水晶般的眼眸冷冷地打量着狂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的气场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没想到这两人竟然会同乘一辆车?
虽然知道她们是暂时联手,但这画面还是让狂三觉得有点违和。
“散步?”
折纸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晚上八点,在距离市中心医院十公里外的偏僻路段‘散步’?时崎狂三,你的谎言也未免太拙劣了吧?!”
天香哼了一声。
“巧合?你的‘巧合’未免太多了。从你转入班级开始,每一次‘偶遇’都总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状况。首先是濑能馨无故失踪,接着是士织失联,殿町宏美重病住院,现在你又出现在通往医院的必经之路上……这么多事情同时撞在一起!”
折纸随即接话,她的质问明确而直接。
“绝对与你有关!”
狂三分身脸上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无奈的温和。
“鸢一同学,夜刀神同学,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普通学生?”
折纸打断她,向前逼近一步,目光锐利地扫过狂三看似随意的站姿。
“你身上有极其微弱的、非人类的灵力波动残留。虽然隐藏得很好,但瞒不过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对士织她们做了什么?”
天香虽然没有接话,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微微侧身,看似随意,却隐隐封住了狂三的退路。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昏暗的灯光下,三位女生(出租车司机也是女的)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狂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她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折纸和天香,又瞥了一眼车里那个茫然无措地女司机。
她知道,再演下去已经毫无意义了。
对方不仅敏锐地识破了她的谎言,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她非人的本质。
计划……必须进行下去。
本体那边需要时间!只要拖住她们……
“……呵。”
狂三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一种被误解的遗憾,又似乎含着某种决绝。
“看来,言语的交流已经无法取得信任了呢。”
她的声音依旧悦耳,但那份温和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命令口吻的平静。
“那么,就请诸位,暂时留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狂三并没有任何夸张的动作,只是抬起手,轻轻一挥。
她身后的地面,路灯无法照耀到的浓重阴影,仿佛拥有了生命般剧烈地蠕动、膨胀起来!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堤岸,无数个与她穿着相同制服、面容一模一样的“时崎狂三”,从那些翻涌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浮现!
她们的数量多到令人头皮发麻,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条街道,将天香一行人的车辆完全包围!
每一个分身的脸上都没有表情。
她们静静地站在那里,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由“时崎狂三”组成的诡异人墙,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没有武器,没有叫嚣,只有一片死寂的包围。
“!”
折纸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进入了战斗姿态,虽然没有任何武器在手,但那份经过千锤百炼的战士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与包围圈传来的冰冷压力分庭抗礼。
天香的表情则彻底冷了下来,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她周围的气温仿佛都下降了几度。她冷冷地扫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分身,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呵,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么。虫子再多,也还是虫子。”
车内的女司机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早已吓晕。
狂三分身(最初出现的那位)站在众多分身之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用那冰冷的眼神看着折纸和天香,声音通过所有分身同时发出,层层叠叠,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漠然。
“在得到新的指令前,请各位小姐……保持安静。”
她的目标很明确:不惜一切代价,拖住眼前这些人,为医院里本体那边争取最后的关键时间。无论是士织自愿交出灵力被“吃掉”,还是计划失败在十点前撤离,她们都必须在这里坚守到最后一刻。
为此,牺牲掉所有普通分身也在所不惜。
对峙,在无声中达到了顶点。
一边是数量庞大、沉默冰冷的狂三分身人墙,另一边是被围在中心、神色凝重的折纸、天香。
空气紧绷得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崩断。
时间,在这场无声的角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不远处路旁茂密灌木丛的阴影深处,四个气质迥异的身影正悠闲地看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
她们与那些包围圈中表情木然的普通分身截然不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鲜明的个性和玩味的神情。
“啧啧啧,本体这次玩得可真大呀。”
包三懒洋洋地说着,她的坐姿随意,一条腿还晃荡着,眼神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味。
“瞧瞧,把那位暴力女与面瘫女惹毛的话,这下可热闹咯。”
“啊啦,本体也是没办法嘛。”
旁边的甜三接口道,她手里把玩着一缕长发,脸上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仿佛眼前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而是一场精彩的舞台剧。
“为了我们的悲愿,这点小麻烦算什么?不过……”
她的笑容变得有点狡黠,轻轻哼起一首不成调的、略带诡异的童谣。
“……不知道那边的‘食物’是不是已经乖乖上钩了呢?好期待品尝那份绝望的甜美滋味呀~”
“精确的战术部署,利用环境与心理压迫达成阻滞目标。”
眼三认可地点点头。
“普通分身集群虽然缺乏个体战力,但数量形成的视觉与空间压迫暂时能够牵制敌人行动,那两个家伙的反应符合预期。”
“哼,无聊。”
最后一位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的和三,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本体到底在磨蹭什么?区区一个被我们轻易玩弄地士织就那么难搞定吗?灵力直接抽干不就好了?非要玩什么信任游戏……虚伪。”
她虽然抱怨着本体的“虚伪”,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对计划的迟疑与莫名的焦虑。
她再次确认时间,声音压得更低。
“时间不多了……那个叫濑能馨的怪物回归之前……我们只需要完成任务就行!”
她们四人身处阴影之中,如同置身事外的观众,冷静(或不那么冷静)地评估着局面的发展,执行着本体“观察、必要时指挥普通分身群进行消耗性阻滞”的命令,却又各自带着独立的想法和个性。
包三的玩世不恭,甜三的病态期待,眼三的冷酷分析,和三的烦躁忧虑,构成了这场残酷计划中一个微妙的转折点。
街道上,包围圈纹丝不动。
医院的方向,夜色正浓。
时钟的指针,正无情地滑向那个决定性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