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搅动,撕裂沉闷的烟幕。
艾伦垂眸,冰冷的视线落在【潘德拉贡】装甲之上。
那身象征力量与完美的白金甲胄,此刻遍布蛛网般的焦黑裂痕,左肩处扭曲变形,露出底下闪烁不稳定的幽蓝电路。
胸甲中央,一个边缘仍在嘶嘶作响、滴落赤红金属熔液的狰狞破口,无声控诉着刚才那毁灭的冲击。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一丝冰冷的烦厌掠过眼底。
尽管在最后一刹,极限张开的随意领域如同无形的巨盾挡在身前,但那股汹涌爆发开来的海量灵力,依旧像烧红的钢钎穿透层层阻隔,狠狠扎进她的躯体。
内脏传来沉闷的钝痛,喉间残留着淡淡的铁锈腥气。
引以为傲、号称绝对防御的领域,竟被正面撕裂……这在她加冕“最强”后的漫长岁月里,已是近乎遗忘的感觉。
她迅速调动装甲内置的系统进行扫描。
各项数据直接传入脑内: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内出血,多处魔力回路过载……总体无致命威胁,战力评估下降约40%。确认自身状态后,她抬起毫无波澜的视线,投向下方那片仍在翻腾着赤红岩浆、散发着刺鼻硫磺味的焦土核心。
视野所及——坑底原本那具被苍白熔岩半掩的、如同被大火燎过的枯木般沉寂的黑色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任务目标:捕获或歼灭反转精灵〈魔王(Fiend)〉——状态:未达成。
结论:失败。
“……”
艾伦的表情如同冻结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一丝计划外的偏差带来的惋惜刚掠过心头,便被更深的、近乎冷酷的理性覆盖。
失误源于对目标濒死反扑强度的低估,源于战术层面片刻的松懈。
这无关力量的强弱,需要修正的仅是战术与战略本身。
通讯接入请求——艾扎克·维斯考特。
艾伦接通了加密频道。
“行动失败了.......艾克。”
艾伦的声音平稳无波,虽然的确是感到有些可惜……但是并非是无法接受。
“目标〈魔王〉爆发出高强度灵力,超出阈值预测。
潘德拉贡装甲过载损毁,本体受创评估:中度,无结构性损伤。目标利用爆发造成的空间紊乱脱离战场,踪迹丢失,猜测已进入邻界。天宫市Sector Gamma-7区域完全损毁,预估修复成本及后续影响巨大。”
短暂的沉默。
全息投影在艾伦战术艇舱内亮起,映出维斯考特坐在伦敦办公室的身影。他单手支着下巴,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目光透过投影,如同精密仪器般扫过艾伦装甲的破损处。
“中度损伤?”
维斯考特的声音带着一丝奇特的、近乎愉悦的惊讶。
“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告别礼物。〈魔王〉,看来比我们预估的还要危险一点。”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至于损失……天宫市那边,会有人处理的。到时不过会有几只苍蝇在唧唧歪歪罢了~!”
艾伦的目光毫无闪避,直视着投影中那双深邃的眼睛。
“情报存在误差。〈魔王〉在濒死状态下展现的决断力与瞬间爆发,远超现有档案记录。她并非仅凭本能作战的野兽。这是我的误判。”
“误判?”
维斯考特微微前倾,脸上的笑意加深,却让周围的空气似乎更冷了几分。
“有趣。能让我的‘最强之剑’承认失误的目标,确实值得重新评估其价值。”
他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优雅从容。
“一次偏离航线的轨迹,并不能否定剑本身的锋利,艾伦。她只是提醒我们,下次出剑的角度需要更精确。今天到此为止。返回基地,你的首要任务是恢复状态。”
“收到。执行返航程序。”
艾伦切断了通讯。
坐上战术艇,引擎发出低沉的震颤,很快调转方向,撕裂越来越密的冰冷雨帘,化为一道黯淡的流光,消失在铅灰色天际线的深处。
伦敦,DEM总部顶层。
维斯考特关闭了投影,缓缓踱步至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泰晤士河的波光在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下显得黯淡。城市璀璨的灯火在低垂的乌云笼罩下,如同风中残烛。
“为了守护某个微不足道的坐标,就将自己化作一次性燃料燃尽……”
他低沉的自语如同毒蛇滑过冰冷的玻璃,带着冰冷的嘲弄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多么……廉价而肮脏的生命估值。也只有这种愚昧的燃烧,才配得上‘值得存活’的标签吧?”
窗外,第一滴冰冷的雨点沉重地砸在防弹玻璃上,蜿蜒滑落,浑浊的水痕如同泪痕。翻滚的乌云深处,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
冰冷的雨点砸在滚烫的皮肤上,激起点点白烟。
天香踉跄着穿行在雨幕笼罩的街巷,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破碎的暗紫色灵装勉强覆盖着焦黑的肌肤,裸露的伤口在雨水冲刷下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头标志性的夜色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不再飞扬,沉重得如同浸水的缎带。
她几乎榨干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才勉强从那位白金色的[魔术师]手中逃脱,此刻身体如同被掏空又被粗暴缝合的破布口袋。
右臂软软垂着,断裂的骨头刺破皮肉,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剧痛。
封印后的灵力宛如快要熄灭的炭火,只剩下微弱的余温,别说恢复伤势,就连维持这身残破灵装的形态都显得勉强。
走投无路。
这个冰冷的念头像毒蛇般缠绕着她。
败了。
不是输在力量,是输在……守护的代价太过沉重。
她选择了最乱来的方式,独自去拦截那个行走的天灾,为了守护那个笨蛋的笑容,守护她想要守护的一切。
结果呢?被碾碎,被撕裂,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在雨里爬回来。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选择被封印,仍然保留完整的力量到现在……又或者那个时候彻底解放全部的枷锁……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厌恶掐灭。
变成纯粹的毁灭怪物?那和那些无视她的意愿,只会单方面进攻她的AST们有什么区别?
士织……那个总是用担忧眼神看着她的笨蛋……会害怕那样的自己吧?
可是……好痛……好累……灵力在飞速流逝,身体越来越冷……那位魔术师的追击随时可能降临……
视野开始模糊,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血液混合着流进眼睛。
她只能凭借最后一点模糊的方向感,朝着记忆中的那个坐标——五河家的方向,一步,一步,拖着残破的身躯挪动。
沉重的脚步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拖出断续的水痕,每一步都留下淡淡的血色,旋即被雨水冲淡。
身体……好重……
意识……在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分钟,或许是永恒。
熟悉的围墙轮廓终于在模糊的雨帘中显现。
那扇普通的、漆成暗蓝色的铁门,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隔绝天堂与人间的界限。
希望?还是……最后的终点?
她已无力思考。
仅存的意志只支撑着一个念头:回去……回到那个……有她在的地方……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她猛地一个趔趄,脚下似乎踩到了湿滑的苔藓或者松动的石块。
“呃——!”
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平衡,如同被抽去了骨头的玩偶,重重地向前扑倒!
剧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所有感官!
断裂的右臂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伤口崩裂,温热的血液汹涌而出,在冰冷的雨水中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几欲熄灭。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的脸颊,试图将她彻底拖入黑暗的深渊。
不行……不能在这里……倒下……
她艰难地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死死锁定着近在咫尺的门铃按钮。
沾满泥污和血水的手指,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个小小的按钮伸去……
指尖离那代表希望的按钮只有几厘米……
视野彻底被黑暗吞噬。
最后一丝意识沉入冰冷的海底之前,她仿佛听到了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门锁被猛地拧开的“咔哒”声。
门开了。
温暖的灯光混合着饭菜的香气涌出,瞬间被冰冷的雨气冲散。
五河士织脸上原本还带着些许担忧与惆怅,当看清门口景象的时刻,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破碎,化为一片惊骇欲绝的惨白!
“天——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