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随着人潮漫无目的地流动，最终被一片人声鼎沸、色彩斑斓的区域吸引——这里是“谷物之町”同人市集。
狭窄的过道两侧挤满了摊位，空气中弥漫着油墨、纸张和周边塑料膜的特殊气味。
摊主们热情洋溢地叫卖着，粉丝们则两眼放光地在琳琅满目的徽章、挂画、抱枕、同人志间搜寻心头好。
“哇！馨，快看这个！”
枫突然兴奋地拽了拽馨的手，停在一个装饰着大量《黑执事》元素的摊位前。
展柜里陈列着一枚制作极为精美的限定徽章，图案是塞巴斯蒂安优雅地单膝跪地，向少年伯爵献上契约之吻，背景是华丽的玫瑰荆棘。
摊位后面站着一位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有些阴郁的男生摊主，他看到枫的扮相，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激动地拿起一枚徽章递过来。
“太、太还原了！这是我设计的特别版执事献礼！送给您！请务必收下！”
馨刚想道谢，男生又红着脸飞快地拿起另一枚明显是配套的、图案更为亲密的徽章，几乎是塞进馨手里。
“这、这个是献给伯爵大人的……CP向限定……”
他声音越来越小，眼神躲闪。
枫立刻爆发出爽朗的大笑，顺势更紧地挽住馨的手臂，几乎将她半个身子都圈在自己怀里，毫不避讳地宣告。
“没错哦，我们可是官配！”
她故意用角色腔调，带着强烈的暗示。
馨只觉得脸上“轰”地一下，刚刚降温的红晕瞬间爆炸，耳根烫得吓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僵硬地捏着那枚滚烫的徽章，指尖都在发麻。
就在这时，红音突然像幽灵般无声无息地从两人身后挤到摊位前，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执着打破了尴尬又暧昧的气氛。
“请……给我一份……普通版。”
她指的是角落里一枚没有任何亲密元素、只有单独塞巴斯蒂安侧影的朴素徽章。
摊主愣了一下，还是递给了她。
红音飞快地接过徽章，甚至没有多看馨和枫一眼，迅速转过身，低头将徽章用力按进了怀中布袋最内侧的夹层里，金属棱角隔着布料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布料下凸起一个心形的轮廓，像一道隐秘的烫伤烙印。
馨无意间瞥见，布袋开口处，那本《近代武器史》的书页间，似乎露出沙仓枫学生证复印件的一角，蕾丝裙边的照片被某种尖锐物狠狠划过，留下一道刺眼的裂痕。
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摊位，馨感觉枫挽着自己的手稍稍放松了些，但那份温热依旧牢固。她们继续浏览着。
枫对各种精致的手工制品和角色设计充满好奇，不时停下脚步细细观赏，偶尔拿起一些小物件在馨身上比划，想象着“伯爵大人佩戴的样子”，引来馨无奈又略带羞涩的抗议。
红音则更多地被一些冷门的历史考据类同人或复古风格的插画集吸引，她会在某个不起眼的摊位前驻足很久，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翻阅着泛黄的书页，眼镜片反射着白炽灯的光，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她偶尔会低声询问摊主一些细节问题，声音细弱蚊呐，但那份专注和平静的坚持，又隐隐透出图书委员的专业素养，与方才在CP徽章摊位前的仓惶判若两人。
“诶？那个好像是……”
枫指向一个摊位，上面挂满了各种造型怪异、以动物内脏外露为设计元素的玩偶挂件。
“内脏动物系列？枫好像也很喜欢收集这个。”
馨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摊位上，一只剖开腹部、露出鲜红肠子的兔子玩偶（切腹兔）被摆在显眼位置。
不知为何，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染着蓝色头发的摊主热情地推销。
“这是超稀有的限定版‘切腹兔’哦！和您的执事装超配的！象征着守护与献祭呢！”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枫。
枫却像没察觉到馨的僵硬，笑着拿起那只兔子端详。
“做得真是逼真。”
她语气轻松，手指却状似无意地在兔子脊椎处一个隐藏的、类似启动开关的凹陷纹路上按压了一下——那正是切腹兔触发眼球部位发光的位置！
“您也有内脏玩偶？”
摊主眼镜片后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只是普通的收藏品。”
枫流畅地回答，连笑容的弧度都没变，但馨敏锐地捕捉到她握着兔子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红音突然插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请…给我普通版的挂件就好。”
她指向角落里一只相对“正常”些的猫咪内脏玩偶挂件。
摊主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递给了她。
红音接过挂件，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收起来，而是紧紧攥在手心，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只抽搐着肠子的兔子，镜片后的眼神沉静得可怕。
尽头处一个开阔的舞台区。
此刻，巨大的音响正播放着《进击的巨人》激昂的主题曲，震耳欲聋的鼓点仿佛要撕裂空气。
舞台中央正在进行随机舞蹈活动，人群随着音乐疯狂舞动、推挤，气氛热烈到近乎狂暴。
“哇！是自由舞台！”
枫兴奋地拉着馨想靠近观看。
然而，就在音乐进入最高潮、虚拟立体投影的巨大“巨人脚掌”特效从舞台上方轰然落下时，一股失控的人潮猛地向舞台中央涌去！
红音正站在馨和枫外侧稍后的位置，猝不及防下被狠狠一撞，踉跄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推向了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
“啊！”
她惊呼一声，黑框眼镜在冲击下滑落鼻梁，眼前顿时一片模糊。
“哦哦——！！”
主持人亢奋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炸响全场。
“这位突然闯入的女仆小姐姐！难道是要挑战利威尔兵长的格斗技吗？！勇气可嘉啊！”充满戏谑的起哄引发了全场哄笑。
模糊的视野，震耳欲聋的哄笑，模拟巨人踩踏的巨大音效……混乱叠加的瞬间，红音的身体比混乱的思维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只见她重心猛地一沉，左脚后撤半步，双肘自然曲起护住要害，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稳固而戒备的姿态。
——那绝非舞台表演的花架子，而是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磨砺出的、最基础的战士战斗防御架势！
紧接着，在模糊光影和巨人脚掌投影落下的刹那，她身体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向前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模拟攻击的路径！
翻滚起身的瞬间，她的手刀下意识地劈向空中因振动而坠落的一块装饰泡沫瓦砾，“啪”的一声轻响，瓦砾应声碎裂！
最后，她单膝稳稳跪地，一手精准地扶正滑落的眼镜，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冰冷锐利，扫过哄笑的人群，用清晰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开口。
“威胁清除完毕。”
全场死寂。
一秒、两秒……
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十倍的掌声和口哨声！
“帅爆了！”
“卧槽刚才那动作！专业级的吧？”
“女仆小姐姐是练过的！”
惊叹声此起彼伏。
枫也忍不住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眼中满是激赏的光芒。
而馨，则彻底怔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缩——
那一瞬间红音爆发出的气势与动作，与她记忆中那个手持枪支、眼神凶狠如受伤猛兽的“猛犬”身影，完完全全地重叠在了一起！
身体的记忆，比模糊的大脑更加诚实！
她甚至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腰间——那里曾经似乎挂着什么，此刻只有柔软的布料触感，却仿佛残留着冰冷的金属烙印。
红音在掌声中慢慢站起身，气息微喘，那股如同出鞘利刃般的锐气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她默默地拍了拍女仆裙沾上的灰尘和彩带碎片——那颜色在昏暗灯光下，像极了凝固干涸的暗红血迹。
她低着头，快步退回到馨和枫身边，重新将自己缩回不起眼的角落，仿佛刚才那个光芒四射又杀气凛然的战士从未存在过。
持续不断的喧嚣和走动让疲惫感悄然累积。
午后灼热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将休息区烤得有些闷热。
她们在补给站旁找到一张空着的长椅，馨和枫挨着坐下，红音则安静地坐在长椅另一端，与他们隔开一点距离。
枫拧开一瓶冰镇汽水，仰头灌了一大口，满足地舒了口气。
“累死了……不过好开心！馨，渴吗？”
她很自然地将自己喝过的汽水瓶递给馨。
馨犹豫了一下，看着瓶口残留的水痕，脸又有点热，但还是接过来小心地抿了一口。
冰凉带气的液体滑过喉咙，稍稍驱散了燥热。
这时，枫的目光扫过红音的女仆装，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促狭的光芒。
“呐，红音，等会儿要不要去换装体验区玩玩？你也换身执事装试试嘛！肯定超帅的！”
“噗——咳咳咳！”
红音猝不及防被刚喝进嘴的汽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瞬间憋得通红。
馨吓了一跳，连忙侧身过去轻拍她的背。
“红音？没事吧？”
枫也凑近，带着关切和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哎呀，反应这么大？难道被我说中心事了？”
红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冰凉的汽水罐，铝制的罐身在她指间发出细微的“嘎吱”变形声。
她颈后渗出的冷汗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不……不用了。”
她的声音带着咳嗽后的沙哑，极力维持着平静。
枫歪着头，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探究，故意又问。
“诶~难道红音你有更想COS的角色？比如……新娘？”
她的语调拖长，带着戏谑。
红音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情绪，只有镜片反射出冰冷的白光，清晰地映出馨锁骨上被枫的指尖不经意留下的一抹淡红唇印（枫扮演执事时涂了暗红色口红）。
“图书委员……就够了。”
她低声回答，声音轻得像叹息。
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抚过自己腰间——那个曾经挂着沉重枪套的位置，即使隔着女仆裙的厚实布料，仿佛依旧能感受到那份冰冷坚硬的触感与勒紧的束缚。
馨敏锐地察觉到了红音一瞬间的僵硬和腰间那个细微的动作，心中某个角落被轻轻触动。她想起在图书馆，红音保护她时爆发的速度；
想起刚才舞台上那令人震撼的格斗姿态；
想起她书包里那本与“文静红音”人设格格不入的《近代武器史》……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翻腾，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
她张了张嘴，想对红音说些什么，也许是感谢，也许是疑问，但看着红音低垂着头、拒人千里的沉默侧影，那些话又哽在了喉咙里。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只有周围人群的喧闹声和远处舞台的音乐声作为背景。
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微妙的凝滞，她不再打趣，只是安静地喝着汽水，目光若有所思地在馨和红音之间流转。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彼此交错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