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肉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爆出细小的火星,像红音胸腔里那颗被酒精浸泡得滚烫却无处安放的心。
她一口饮尽杯中残余的啤酒,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那股灼烧般的苦涩。
指尖漫无目的地抠着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水珠滚落,如同她强忍的眼泪。
“干杯!”
枫的嗓门盖过店内的喧嚣,她高举着梅酒苏打,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荡,气泡翻腾如她此刻毫无阴霾的兴奋。
“为了胜利!也为了把那堆破石头彻底碾成粉末!”
她脸颊飞红,发丝在灯光下跳跃着碎金般的光泽,整个人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般舒展。
红音慢了半拍才举起杯子,杯沿轻碰枫的杯子,“叮”一声脆响,像某种勉力维系平衡的信号。
“干杯。”
她的声音闷在喉咙里,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磁铁牵引,越过枫张扬的身影,牢牢黏在对面那个靛蓝色的身影——馨身上。
馨正专注地翻动着铁板上的牛舌,动作精准而沉稳。
热浪蒸腾,模糊了她眉眼间的轮廓,靛蓝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露出的一截颈线优美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似乎感应到红音的注视,抬起头,唇角自然地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像一层面具。
“别光顾着喝,红音。这盘牛舌烤得刚好,快趁热吃。”
她娴熟地夹起几片油脂丰盈、边缘微焦蜷曲、内里粉嫩的肉片,细心蘸上店家秘制的酱料,稳稳放到红音面前的碟子里。
浓郁的酱香混合着牛肉的脂香瞬间扑鼻而来。
红音拿起筷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牛舌入口即化,鲜美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却奇异地被心底翻涌的酸涩完全淹没,尝不出半分喜悦。
酒精像野火在血脉里燃烧,将那些被她小心翼翼掩埋、日夜封存的情绪,催化成汹涌的浪潮,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防。
她需要一个出口,即使明知那是自我毁灭的悬崖。
火锅红油汤底翻滚着,蒸腾的热气在三人之间织成一层迷蒙的薄纱。
红音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地撞击着肋骨,震得她指尖发麻。
她死死盯着馨那双平静如深潭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出灯火,也映出此刻的自己——惶恐不安,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说啊!说出来!一直憋在心里……会死的……就这一次……就算被当成笑话也好……借着酒劲说出来……至少让她知道,我不是只把她当朋友……
“馨……”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忽视的颤抖,在喧闹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突兀。
正在给枫倒梅酒的馨动作一顿,抬起眼,温和地看向她,眼神平静包容。
“嗯?怎么了红音?啤酒凉了吗?还是想尝尝这边的清酒?”
那份关切恰到好处,却也是她惯常用来保持距离的姿态。
枫也停下了咀嚼,好奇地转过头,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汁。
“干嘛?突然这么严肃?”
火锅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红音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耗尽全身的力气,那句在心底盘旋了无数个日夜、甜蜜又苦涩的话语,终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冲口而出。
“馨!我……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是想要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音。
说完,她立刻垂下头,像等待审判的囚徒,不敢再看馨的眼睛。
脸颊滚烫得如同被烤盘烫伤,耻辱和绝望瞬间淹没了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火锅汤底“咕嘟咕嘟”的翻滚声和邻桌的喧闹被无限放大,又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枫嘴里塞满了肉,她猛地瞪圆了眼睛,像被按了暂停键,惊愕地在红音骤然塌陷的肩膀和馨的脸上来回扫视。
馨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不是红音预想中的惊讶、困惑,甚至不是困扰。
那双平静的眸子微微睁大了一瞬,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突如其来的风吹拂过。
那抹温和的笑意僵死在唇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愕然之下,是了然,还夹杂着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疲惫和……厌恶?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红音……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枫才刚稳定下来……这种感情,只会让一切都变得更麻烦。
纯粹的朋友关系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把这层纸捅破?
我该怎么……安抚她?
沉默仅仅持续了几秒,但对红音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她低着头,只能看到自己紧握酒杯、用力到发白的指尖。
枫灼灼的目光像探照灯,馨那道落在她头顶的视线更带着千钧的重量。
每一秒的寂静都像钝刀子割肉,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迅速凌迟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恐慌和无地自容。
终于,馨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进红音死寂的心湖,溅起绝望的浪花。
“红音。”
馨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样温和,甚至比刚才更柔和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谢谢你。真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谨慎地挑选词句,每一个字都轻飘飘地落在红音心上,却重若千斤。
“能被你这样的女孩子喜欢……是我的荣幸。”
荣幸?
呵……多么体面又冰冷的拒绝词。
她甚至不肯说一句‘抱歉’……因为连抱歉都觉得多余吗?
我只是让她感到‘荣幸’的负担?
红音的心猛地沉入冰冷的谷底。
这熟悉的、程式化的、拒绝的开场白……
馨的目光扫过红音低垂的头颅,又瞥了一眼旁边依旧目瞪口呆的枫,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惯常的、带着安抚性质的温和笑容,只是这一次,笑意并未真正抵达眼底。
“不过。”
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带着一丝强装的轻松。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享受胜利后的庆功宴,不是吗?”
她拿起桌上的不锈钢夹子,清脆地“咔哒”一声,夹起几片新鲜的雪花牛舌放在烤架上,发出“滋啦——”一声刺耳的、打破寂静的声响。
“你看,这么好的肉,烤老了就可惜了。难得枫请客,我们得吃回本才行。”
她甚至还试图开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强行将话题和气氛都拉回安全的轨道。
“枫,你刚才是不是说这家店的牛舌是招牌?”
枫被点到名,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下意识地看了看馨温和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笑容,又看了看头几乎要埋进盘子里、肩膀微微发抖的红音,立刻心领神会。
她猛地一拍桌子,豁出去般地嚷道。
“对对对!招牌!必须吃垮老板!红音,愣着干嘛?快吃肉!吃饱了才有力气……呃,消化告白失败的情绪!”
她口无遮拦地嚷嚷着,试图用夸张的举动冲淡几乎令人窒息的尴尬,伸手就把烤好的几片牛舌一股脑地夹进红音盘子里。
“来来来,多吃点!一醉解千愁!”
那句“告白失败”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刺破了红音最后强撑的伪装。
巨大的失落和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鼻子一酸,眼前瞬间氤氲起模糊的水汽。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没让那丢人的呜咽声泄露出来。
她甚至不敢抬头,只是胡乱地点着头,机械地拿起筷子,夹起那片枫塞过来的牛舌,几乎是囫囵塞进嘴里。
肉质鲜嫩多汁,秘制酱料的风味本该在舌尖炸开。
然而此刻,红音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只觉得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味的苦涩从喉咙深处弥漫上来,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
咸涩的液体无声地溢出眼眶,迅速滴落在面前的瓷盘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借着低头咀嚼的动作,飞快地用袖子蹭了一下眼睛,将那点湿意狠狠抹去,仿佛抹去自己不堪一击的软弱。
失败……是啊,彻头彻尾的失败。
像个白痴一样……枫没心没肺地说出来,馨笑着敷衍过去……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句话抽走了我多少力气……好累……好想逃走……可是能逃去哪里?
不,不能逃。
逃了,就连站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枫的咋呼和馨温和却疏离的引导,像一层薄纱,暂时掩盖了刚才那场小型情感风暴的痕迹。店堂里依旧喧闹,烤肉的香气霸道地弥漫着,仿佛红音那场短暂而突兀的告白,从未发生。
红音强迫自己咽下那块毫无滋味的肉,又端起酒杯,将里面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冲刷过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感,也给了她一点点重新武装自己的时间。
她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已经努力挤出一点僵硬到近乎扭曲的笑容,尽管眼眶的红肿无法完全掩饰。
“嗯……好、好吃。”
她哑着嗓子附和道,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但努力维持着平静。
“枫说得对,吃回本。”
她甚至主动拿起一串刚烤好的鸡翅,小口地啃着,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全然集中在了食物和……即将展开的话题上。
馨的目光在她强撑的笑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一丝歉疚,一丝了然,更深的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无奈。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旁边的饮料单,用一种刻意的、转移话题的温和语气道。
“啤酒有点凉,要不要换点暖和的?这里的热玉米汁评价不错,驱驱寒气。”
“好……好啊。”
红音低声应着,几乎是感激涕零地抓住了这根转移注意力的稻草,立刻避开了馨的视线。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桌上沸腾的火锅里。
翻滚的红油汤底,红得刺眼,剧烈地翻涌着,像她此刻烧灼、翻滚、却只能强行压抑的心。她终于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那份卑微又炽热的心意,在馨那看似温和实则坚不可摧的心防前,就像投入深海的石子,连一丝能长久存在的涟漪都无法留下。
馨的敷衍,与其说是顾及她的颜面,不如说是一种无声的、彻底的拒绝。
奢望?
她早已不敢。
甚至连幻想都觉得是对这份情谊的一种亵渎。
这样就够了……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吃着饭,听着她说话,感受着枫的吵闹……这偷来的、短暂的平静,已经是命运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拥抱?
回应?
未来?
那都是我不敢奢求的幻梦。
我只求……只求能守住眼前这方寸的安稳,让这份平凡而珍贵的陪伴,能像这火锅里咕嘟作响的汤底一样,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枫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微妙变化。
她眼珠一转,猛地灌了一大口梅酒,然后“咚”地一声放下杯子,嗓门洪亮得像是要驱散所有阴霾。
“哎呀!光顾着吃肉喝酒了,差点忘了大事!你们看昨天的‘星海杯’半决赛了吗?我的天!绝对是惊天地泣鬼神啊!西银河那小子最后那一炮,帅炸了!”
“‘星海杯’?”
馨恰到好处地接话,语气恢复了自然流畅,仿佛刚才那段插曲真的只是烤肉时溅起的一点无关紧要的油星。
“是星际舰队学院的校际联赛?”
她配合地表现出兴趣,拿起公筷给枫和红音各捞了一勺翻滚的红油锅底里脆嫩的毛肚,热气腾腾地放进她们碗里。
递给红音时,指尖微微停顿了一下,避开了可能的触碰。
“对!就是那个!”
枫立刻来了精神,用力拍了拍大腿,唾沫星子差点飞到锅里。
“西银河舰队学院对中央星舰学院!打疯了!尤其是最后三分钟,简直跟咱们砸调停者石像一样刺激!心脏不好的真受不了!”
她手舞足蹈,试图用夸张的动作和表情彻底驱散角落里残留的尴尬阴影。
“那个新人C位‘流火’,ID是‘Nova’的那个,简直不讲道理!直接‘星尘轨道炮’糊脸!马克西姆那个‘壁垒’脸都绿了!”
红音默默地夹起碗里的毛肚,在香油蒜泥碟里蘸了蘸,塞进嘴里。
辛辣的调料瞬间刺激了味蕾,也让混沌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点。
她感激枫的插科打诨,也心如明镜地知道这是馨无声引导的结果。
她咽下那口带着刺激味道的毛肚,努力调动起情绪,顺着枫的话头,用一种刻意轻松、略带沙哑的嗓音回应道。
“嗯……看了下半场。‘流火’的操作确实激进得惊人……‘星尘轨道炮’那种孤注一掷的战术,在那种关头敢用出来,完全就是赌徒心理。”
她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切入点,关于比赛的细节自然而然地流泻出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不过,赌赢了就是神来之笔,赌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聪明的转移……红音在努力配合。
这个话题很好。
枫和红音都喜欢这个,枫能活跃气氛,红音也能参与分析……这样就好。
馨仔细地将一片烤得两面金黄的猪五花用嫩绿的生菜叶包裹好,放上洁白的蒜片和一点鲜红的辣椒圈,动作优雅从容。
“确实是冒险,”
她将包好的菜包递给枫,又拿起一片生菜开始包下一个。
“但赌对了。洞察力惊人。中央星舰的防守核心马克西姆当时的位置被己方辅助‘引力场波动’带来的空间扭曲干扰了零点三秒,就是这短暂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隙被那个新人捕捉到了。”
她将第二个菜包自然地放到红音面前。
她在给我夹菜……还是那样照顾人的习惯。
可这温柔比刚才的敷衍更让我难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好像我的告白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幻梦。
生菜包好的肉,温热的,却暖不进心里。
枫接过馨包的菜包,大大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赞叹。
“馨你看得也太细了!我就光顾着喊‘卧槽!牛逼!’了!”
她咽下食物,灌了口果汁顺了顺。
“不过马克西姆那个失误太低级了,简直是耻辱柱啊!赛后他那个脸色,啧啧,我估计他接下来一个月都不想见人了。号称‘叹息之壁’的顶级防御者,被个新人一炮打穿!”
“心理压力太大了。”
馨平静地说,拿起一片烤得滋滋冒油的牛小排,却没有立刻吃,只是用筷子轻轻按压着上面晶莹的油花。
“最后关头,连续两个主力队员被对方的‘相位震荡’波及,护盾能量见底。他作为最后的屏障,任何一点微小的干扰都会被无限放大。Nova赌的就是他承受巨大压力时,那一瞬间的心理波动和精神松懈。”
“说到新人。”
红音似乎彻底投入了讨论,她放下鸡翅骨头,用餐巾擦了擦手,眼神专注起来,暂时忘却了心头的伤痛。
“西银河那个‘流火’,攻击性强得简直不像新人,战术风格非常独特,充满了进攻欲望……但有时候又过于莽撞激进。上半场那次冒进突袭,要不是他们队长‘磐石’李及时用‘联合护盾’把他强行弹回来,他直接就被马克西姆的‘重力锚锁’定点清除了。简直是悬崖边走钢丝。”
“嗯,典型的双刃剑。”
馨点了点头,将那块牛小排夹到自己盘子里,终于开始切割。
“天赋极高,攻击性、反应速度都是顶级水准,但经验和对团队整体节奏的把控还有明显欠缺。像一把没开好刃的绝世好剑,锋芒毕露却也容易折损。昨天的几次极限操作掩盖了他的短板,但如果遇上战术更成熟、抓机会能力更强的队伍,比如决赛的对手——深空探索学院的那群‘老油条’,他的弱点可能会被无限放大。”
深空?
那群龟缩流的家伙?
烦死了!
打起来一点也不痛快!
不过馨分析得好像有点道理……唉,她们俩说起战术来一套一套的,我只记得那个Nova开炮的样子真帅,像咱们打石像一样爽!
红音看起来好像平静点了?
谢天谢地……刚才那告白场面差点把我噎死!
馨也真是,拒绝得那么委婉又那么坚决……不过馨好像一直这样?
对谁都温和,又对谁都隔着点什么……算了,烤肉好吃就行!
“深空?”
枫皱起鼻子,做了个夸张的嫌弃表情。
“那群家伙最烦人!打法又猥琐又恶心,‘视野遮蔽’、‘引力陷阱’玩得炉火纯青,上次把咱们学院虐得找不着北!那个队长‘幽影’索菲亚,整天神神秘秘搞心理战,简直是个心理变态!”
“战术选择不同罢了。”
馨慢条斯理地吃着肉,她的分析总是带着一种冷静的旁观感。
“深空资源一向不如中央星舰和西银河充沛,他们选择了扬长避短。索菲亚擅长心理博弈和战术欺诈,她的‘幽影’ID名副其实。利用信息差制造局部优势,是她的拿手好戏。”
红音拿起长柄漏勺,手腕稳定地在翻滚的红油锅里精准地捞起几颗煮得圆润饱满、弹性十足的虾滑,均匀地分到三人的小碗里。
“深空确实难缠。”
她接口道,声音比之前稳定了许多。
“但西银河现在气势正盛,Nova的状态又热得发烫。我觉得关键在于两队核心战术体系的碰撞。深空想拖,利用陷阱和视野控制消耗对手,逼西银河犯错;西银河想提速,用Nova的爆发力和李队长的正面强攻撕裂防线。胜负手,可能在辅助位。”
她看向馨,眼神里带着征询的意味,像一个渴望得到老师肯定的学生。
馨用小勺舀起碗里的虾滑,轻轻吹了吹热气。
“西银河的辅助‘织梦者’琳,神经连接速度和精神力强度都不错,连接做得稳定,但大局观和抗压能力比起深空的老将‘磐石’辅助凯尔还是有差距。凯尔跟随索菲亚多年,是她最信任的搭档和战术执行者。”
她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磐石’辅助这个位置,在深空这套以‘欺诈’和‘控制’为核心的体系里至关重要,是索菲亚构筑战术迷宫的基石。凯尔的稳定性和经验,是深空最大的底气。西银河如果找不到压制或者干扰凯尔的方法,很可能会被深空牵着鼻子走,陷入对方精心编织的陷阱节奏。”
红音的切入点很准……她对战术的理解其实很深,只是性格让她很少主动表达。这样专注于分析的她,比刚才告白时脆弱的样子……更让人安心一些。就这样,维持下去。
“啧,听你这么一说,感觉西银河悬了啊。”
枫撇撇嘴,又给自己倒了杯梅酒。
“我还挺喜欢那个Nova的,够狂!够劲!可惜了,对上老狐狸索菲亚。”
“也不一定。”
红音反驳道,似乎完全沉浸在战术推演中,暂时忘却了心头的刺痛。
“Nova的不可预测性本身就是一张打破常规的王牌。深空的战术是基于严密的逻辑和心理推算的,但天才的灵光一闪往往是逻辑无法覆盖的变量。如果他能在关键时刻再次抓住那种‘不可能的机会’……”
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就像她刚才那场孤注一掷的告白,纵然失败,也算是一种打破常规的“尝试”。
“所以夺冠热门依旧是中央星舰学院?”
枫插嘴问道。
“虽然他们半决赛输了,但硬实力还是公认最强的吧?马克西姆虽然决赛拉了,但整体实力摆在那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馨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依旧优雅。
“中央星舰的体系最成熟,个人能力也拔尖。但他们最大的问题是核心战术过度依赖马克西姆的‘壁垒’防守反击体系,一旦‘壁垒’被突破或者像昨天那样状态出现波动,整个体系的运转就会显得僵硬笨拙。昨天的比赛就是证明。而且,他们的战术应变能力,似乎不如深空灵活多变。”
她端起手边的热玉米汁轻轻啜饮了一口,温热的甜香弥漫开。
“深空和西银河的决赛,无论谁胜出,恐怕都会给中央星舰带来很大的冲击和反思。一个时代,可能要变了。”
时代会变……人心也会变吗?
馨的心防,会有被打破的一天吗?
不……不该再想了。
能像现在这样,和平地讨论着我们都感兴趣的话题,听着枫没心没肺的笑声,感受着馨偶尔投来的、不带任何负担的目光……这就是我能拥有的全部了。
这余烬般的温暖,也是温暖。
“冲击好!就该狠狠冲击一下!让他们别天天端着个高高在上的架子!”
枫拍手称快,又捞起一块煮得软烂入味的鸭血,满足地咀嚼着。
“说起来,你们觉得个人MVP会是谁?索菲亚?Nova?还是磐石李?”
“看决赛表现吧。”
馨放下杯子。
“索菲亚如果整体战术成功压制西银河,MVP非她莫属。如果Nova再次有超神发挥,并且最终带领队伍夺冠,他有机会。李队长……他是团队的定海神针,贡献巨大但往往不是最显眼的那一个,MVP评选往往更青睐那些制造视觉冲击和决定性时刻的选手。”
MVP?当然是打得最帅的那个啊!像Nova那样一炮定乾坤才够劲!不过馨说得也对,索菲亚那种躲在后面运筹帷幄的好像也挺厉害……算了,反正我投票只看谁打得最爽!
“唉,我还是喜欢看华丽的操作,拳拳到肉那种!”枫挥舞着拳头,模仿着挥舞光剑的动作,“像Nova那种一发入魂的‘星尘轨道炮’,多带劲!索菲亚那种玩阴的,赢了也觉得不够爽快!战斗嘛,就该堂堂正正!”
“战术智谋本身也是一种美。”
馨微笑道,又拿起夹子,将新鲜的菌菇和蔬菜放在烤盘边缘慢慢烘烤。
“‘幽影’索菲亚能把那么多支战术风格迥异的强队玩弄于股掌之间,她的布局和执行力,同样令人叹为观止。赛场上的‘华丽’,不止是爆炸的光效和冲脸的快感。”
枫嚼着鸭血,含糊地嘟囔。
“说得也对……不过我还是喜欢看炮管子糊脸!简单粗暴!”
她转头看向红音。
“红音,你说呢?”
红音听着他们热烈的讨论,小口小口地喝着馨推荐的热玉米汁。
温润香甜的液体滑入胃中,带来一丝暖意,也稍稍熨帖了心底那片冰冷的荒芜。
她看着馨侃侃而谈时沉静的侧脸,听着枫没心没肺的、充满活力的嚷嚷,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如同薄毯般包裹了她,尽管毯子底下,那颗心依旧带着裂痕,隐隐作痛。
是的,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意,像黑夜里的孤星,微弱却固执地亮着,固执地指向那个靛蓝色的身影。
但她更清楚那份心意在馨心中的分量——轻如鸿毛,甚至可能是一种困扰。
奢望回应?
她不敢。
连幻想都觉得是种僭越和奢求。
能像现在这样,坐在她身边,吃着温暖的烤肉火锅,听着她温和理性、令人信服的声音分析着比赛,分享着枫纯粹热烈的吵闹……这烟火人间的平凡一幕,已经是她能拥有的,最接近“幸福”的时刻了吧?
她不敢奢求拥抱,不敢奢求回应,更不敢奢求那虚无缥缈的“一直一直在一起”的未来。她只求能守住眼前这方寸的安稳,让这份平凡而珍贵的陪伴,能像这火锅里咕嘟作响的汤底一样,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哪怕心头的星火终将被冰冷的现实彻底浇灭,最终只留下一点余烬的温度,她也愿意守着这点微光,直到再也守不住为止。
桌上的食物渐渐减少,枫的嚷嚷声也带上了浓浓的醉意,她开始拉着红音回忆之前战斗中的糗事,夸张地比划着某人变身时手忙脚乱的样子。
馨安静地听着,偶尔微笑着补充一两句细节,目光温和地扫过两人,偶尔停留在红音强作平静的侧脸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烤盘上的火苗渐弱,火锅的翻滚也趋于平缓。
红音再次端起那杯温热的玉米汁,将最后一点甜暖的液体饮尽。
余烬的温度,也是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