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暴雪的阴霾已被彻底驱散,天宫市迎来了久违的、澄澈如洗的晴空。
阳光毫不吝啬地洒满焕然一新的来禅高中校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后的清新气息和樱花新叶的微涩芬芳。
持续一周的极端天气仿佛一场噩梦,此刻只存在于新闻回放和人们的谈资里。
街道整洁,行道树吐露生机,返校日的人潮与喧闹声谱写着平凡却珍贵的日常乐章。
士织正帮天香整理略微歪掉的领结,突然听见鞋跟敲击地面的急促声响由远及近。
折纸像一柄出鞘的军刀拦在两人面前。
她的瞳孔死死锁住天香,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刀刃般的冷冽。
“你果然没死。”
不是问候,是冰冷的确认,带着一丝压抑的挫败。
“夜刀神天香。”
天香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天敌锁定的幼兽。
弥漫着危险气息的灵力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溢出,夜色长发无风自动了一瞬,紫水晶般的眼眸深处燃起冰冷的火焰。
她下意识地按住胸口——那里曾是被光剑贯穿的位置,指尖微微颤抖。
“……”
她没有回应折纸的话语,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音,像是野兽警告的低吼。
人类的语言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敌意和戒备是她最直接的反应。
“折纸!”
士织心底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横跨半步,用身体将天香挡在身后,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她太清楚折纸的执着,更清楚天香压抑的怒火和初入人类世界的懵懂有多容易被点燃。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味。
折纸无视了士织的阻挡,视线穿透她,钉在天香身上,向前逼近半步,鼻尖几乎要碰到士织的肩膀。
“那天我明明……”
她的声音绷紧如即将断裂的弓弦。
“住手,折纸!”
就在这时,一个明亮轻快、仿佛自带阳光的声音强行切入这凝固的空气中。
馨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略带困惑的笑容。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士织和天香之间扫过,捕捉到士织眼神中清晰的求助信号,以及天香紧绷的状态。
几乎是立刻,她明白了场面的紧绷核心在于折纸对天香的敌意。
“哇!今天的阳光也太棒了吧!”
馨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完全没察觉到眼前的剑拔弩张,但她行走的轨迹却巧妙地插入了折纸与士织/天香之间形成的直线路径上,正好挡住了折纸锁定天香的视线。
“我说折纸。”
她转向折纸,笑容灿烂,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讨论天气。
“上周布置的物理预习第三章那个麦克斯韦方程组的推导你看懂了吗?我脑袋都快想破了!”
她一边说,一边非常“自然地”伸出手,看似随意地搭在了折纸紧握成拳、几乎要抬起的胳膊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往远离天香的方向带。
“走走走,趁老师还没来,快给我讲讲!学霸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折纸冰冷的目光如实质般刺向馨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再抬眼看向馨那张写满“求知欲”的脸。
她嘴唇微动,似乎想斥责馨打断了她,但馨提到的“物理预习”又精准地戳中了她一贯重视学业的点。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学校门口,周围的学生越来越多。
她紧握的拳头在馨看似无意实则强硬的牵扯下,力道终究松了一丝。
“……”
折纸最后冷冷地瞥了一眼被士织护在身后的天香,那眼神如同烙印。
她没有甩开馨的手,但身体依然抗拒着被拉走,只是被馨半推半就地带着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士织立刻心领神会,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毫不犹豫地拉起天香冰凉的手,低声快速安抚道。
“没事了,天香,我们走。”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面色冰冷、被馨“缠住”的折纸,以及在馨出现后,天香紧绷的身体似乎也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一丝——馨的存在,对她来说是除了士织以外,少数能带来些许安定感的人类。
走廊拐角处,折纸最后瞥来的冰冷目光被馨笑嘻嘻地侧身彻底挡住。
天香任由士织拉着,脚步有些迟疑,夜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回头看了一眼馨和折纸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带着残留的怒意和浓浓的困惑。
“她……为何……一直想杀我?”
天香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对人类这种执着杀意的不解。
对她来说,折纸的敌意是突兀而难以理解的。
“这个嘛……”
士织露出一丝苦涩又无奈的微笑,轻轻握紧了天香的手。
“……说来话长。但别担心,有我在,还有馨在。”
“……”
眼见有不少同学踩着预备铃响起的时间赶进教室。
天香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往士织身后缩了半步,几乎要贴在她背上。
习惯了寂静甚至严肃氛围的她,骤然被汹涌的人潮和嘈杂的谈笑声包围,显得格格不入。那双标志性的紫水晶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夜色长发在阳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
士织感受到天香的紧绷,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背,低声道。
“别紧张,天香。你看,天气很好,大家都很开心能回来上学。一切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带着安定的力量,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解决四糸乃引发的危机耗费了巨大心力,更别提之前在宏美家那场惊心动魄又暧昧的“告别”。
……想到宏美紧握纽扣时狡黠又隐含期待的眼神,士织舌尖无意识地舔过嘴角那个几乎愈合的小伤口,一丝微麻的刺痛伴随着草莓润唇膏的甜腻感在记忆中复苏。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惊喜和温暖的熟悉声音穿透了人群的喧嚣。
“士织!这边这边!”
“啊!夜刀神同学!你回来啦!身体都恢复好了吗?真是太好了!”
士织循声望去,只见殿町宏美正快步走来,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明媚笑容。
她今天显然精神焕发,浅褐色的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跳跃,发梢似乎还残留着清晨洗过的淡淡茉莉香氛。
崭新的夏季制服熨帖合身,整个人像一朵迎着朝阳绽放的向日葵。
宏美完全无视了周围投来的目光,目标明确地走到士织和天香面前,眼眸亮晶晶地先在士织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只有她们两人才懂的、心照不宣的笑意,随后便热情而关切地转向天香。
“太好了,终于看到你们俩一起出现了!”
宏美对着天香,语气真诚。
“之前听说你因为身体原因休学,还挺担心的。现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欢迎回来复学,夜刀神同学!”
面对宏美直白的热情,天香显得有些局促,紫眸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消散。
她先是飞快地看了一眼士织,在得到士织鼓励的微笑点头后,才将目光转回宏美身上,似乎是在确认士织对这个“朋友”的态度。
宏美眼中纯粹的友善让她紧绷的肩膀终于稍稍放松了些许。
“嗯……”
天香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声音细若蚊蝇。
“哈哈,果然还是这么安静又酷呢!”
宏美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很有趣。
她转回身,重新看向士织,眼睛亮得吓人,带着期待,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点亲昵的促狭。
宏美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士织制服领口——
那里本该是第二颗纽扣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宏美……”
士织看着好友熟悉的笑脸,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冲淡了连日来的紧绷。
"给。"
宏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轻轻塞进士织手中。
那是一枚闪着微光的纽扣,第二颗。
"物归原主啦。"
她眨眨眼,露出一个带着些许羞赧的笑容。
"那天......我太任性了。"
“呐,士织?暴雪停了,学校也开学了,一切总算都回到正轨了!某人还记得某个重要的周末约定吧?可别想赖账哦!”
士织握紧纽扣,指尖传来微微的凉意。脸颊瞬间染上淡淡的绯红,宏美大胆的暗示让她清晰地回忆起那时混乱的瞬间。
暴雪夜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吻,想起宏美攥着纽扣说"要把它做成项链"时的倔强表情。
嘴角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
士织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镇定,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嗯……我知道。周末,对吧?这次……一定不会爽约了。”
她的语气带着承诺的郑重。
“一言为定!”
宏美开心地笑了,明媚得晃眼。
"快打铃了!先回座位吧!"
她笑着催促道。
教室里,学生们陆续就座,交头接耳的谈话声此起彼伏。
士织和天香坐到各自的座位上,天香依然有些不适应拥挤的人群,双手攥紧裙摆,紫水晶般的眼眸略带紧张地扫视四周。
“没事的。”
士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安慰。
“只是普通的物理课,不用担心。”
天香点了点头,紧绷的肩膀稍微放松了一些,但眼神依旧警惕。
她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夜色光泽,与周围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吸引着目光。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推开。
“同学们好。”
一个温和却略显疲惫的女声响起。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讲台——那里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长长的浏海,深邃的蓝眸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而神秘的气质。
她身上穿着教师的制服,白衣胸前位置展露着身份名牌,上方的胸前口袋,可以看见一只伤痕累累的小熊玩偶正探出头来。
“我是村雨令音,从今天开始担任你们的物理老师,兼任二年四班的副导师。”
她微微颔首,声音柔和却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力量。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新老师?”
“感觉好神秘啊……”
“长得好漂亮啊!”
士织认得那张极具特征的容貌,这名女性正是——〈拉塔托斯克〉的分析官。
她下意识地看向天香,发现对方也正盯着令音,眉头微蹙,眼神中带着一丝本能的探究和察觉异类的警觉。
“今天我们要做的是‘电磁感应’实验。”
令音没有在意学生们的反应,径直走向讲台,从实验箱中取出铜线圈、磁铁和电流计,动作娴熟地连接好电路。
“电流的产生与磁场变化息息相关。”
她一边操作,一边平静地讲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当导体在磁场中运动时,会产生电动势。”
随着她的手指轻轻拨动线圈,电流计的指针微微偏转——微弱但确切的电流产生了。
教室里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那小小的指针,似乎被这简单却奇妙的物理现象所吸引。
“好厉害……”
宏美小声感叹。
令音淡淡地笑了笑,目光缓缓扫过教室,最终停留在士织身上。
她的眼神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一些,像是能穿透表象,直达灵魂。
“那么,有谁愿意上来试试?”
一阵沉默后,士织举起了手。
“我来吧。”
她走上讲台,站到实验器材前。
令音站在她身旁,微微侧身,像是在指导,又像是在观察。
“握住线圈,慢慢移动它。”
士织照做了,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磁铁与线圈之间的微妙感应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战栗。
指针再次偏转,电流悄然流动。
“感觉到了吗?”
令音轻声问。
士织点点头,不知为何,她觉得老师的语气中藏着某种深意。
“电流……就像是某种看不见的联系。”
令音的声音低沉,目光却依旧平静。
“看似微弱,却能点亮整个世界。”
教室里一片静谧,仿佛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好了,接下来分组实验,大家可以自由尝试。”
令音后退一步,宣布进入实操环节。
学生们立刻兴奋起来,三三两两地围到实验台前,开始动手操作。
分组实验的指令一下达,教室立刻从安静的观摩状态切换为略带喧闹的实操环节。
学生们纷纷起身,寻找搭档。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村雨令音老师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教室,用一种不容置疑却毫无波澜的语气补充道。
“考虑到实验器材数量和安全性,请按学号顺序,两人一组。”
“第一组:鸢一折纸,濑能馨。”
“第二组:五河士织,夜刀神天香。”
“其余人自由组队……!”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折纸面无表情地从座位上站起,动作干脆利落,径直走向讲台边的实验桌,仿佛只是执行一个普通指令。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先是扫过士织,最终精准地锁定在同样站起身的濑能馨身上——
那个分组,正是她心中所图。
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绽放得更加灿烂,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无奈和“果然如此”的了然。
她快步跟了上去,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
“啊啦,和折纸一组啊!太好了,有年级第一学霸在,实验肯定没问题!”
她说话时,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士织的方向,带着一丝“交给我吧”的安抚意味。
士织接收到馨的信号,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知道馨会全力应对折纸的试探。
两人在实验台前站定。
馨主动拿起铜线圈,动作带着点“普通女高中生”特有的微颤和不确定感。
“折纸,你看,是这样拿对吧?然后慢慢移动……”
她模仿着令音之前的动作。
折纸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拿起一块磁铁,修长白皙的手指稳定而精准地将其悬停在馨手中的线圈上方几厘米处。
她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观察实验,而是如同扫描仪一般,锐利、冰冷、毫不掩饰地审视着馨握线圈的手指弧度、手腕的稳定度、甚至呼吸的细微节奏。
这不是合作,是近距离的观察和测试。
“拇指位置偏移中心线3毫米。”
折纸的声音毫无起伏,冷冰冰地指出。
“影响有效切割面积。右手腕晃动幅度超过标准值0.2厘米,会导致磁场变化不均。”
她的措辞精准、冰冷,就像在分析一个存在故障的仪器零件。
馨的笑容在脸上维持着,但眼底的警惕更深了。
她依言调整了姿势,动作依旧带着刻意的“笨拙”。
“哇,折纸同学观察得真仔细!不愧是学霸呢!我成绩一般,对这些细节不太敏感啦,让你见笑了。”
折纸的目光没有离开馨的手腕,那份专注带着穿透性的压力。
她沉默地配合着移动磁铁,电流计的指针随着她的动作产生了稳定而明显的偏转,显示出她对实验原理的精湛掌握。
然而,她配合的每个动作都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还能装多久?
不远处的实验台旁,士织眉头紧锁,目光紧紧地锁定着折纸和馨的方向。
她太清楚折纸了——那份近乎偏执的“合理怀疑”,尤其是在涉及精灵的时候。
馨虽然已经彻底融入了生活,但在折纸眼中,馨身上那些难以解释的疑点(比如偶尔流露的镇定、过于完美的伪装)从未消除。
而且上次在四糸乃事件中,折纸对天香毫不留情的杀招,以及最后被士织变身打退场的经历,无疑加深了她们之间的裂痕和对彼此的“异常”认知。
“哼……”
一声清晰而冰冷的轻哼在士织耳边响起。
天香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士织身边,那双深邃的紫水晶眼眸死死锁定着折纸的背影,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对于这个曾对自己痛下杀手的白发少女,天香没有丝毫好感。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波动在她身周荡漾开来,让空气仿佛带上了静电般的刺痛感。
若非士织立刻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提醒“天香!冷静!这里是学校!”,她眼中闪过的紫芒几乎要失控。
“……”
天香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灵力,但看向折纸的眼神依旧冰冷刺骨。
“她……在看馨。”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和一丝对馨的担忧。
她本能地感觉到了折纸对馨的恶意。
士织感受到天香手腕传来的紧绷和那股极力克制的冲动,心头一紧。
她必须立刻转移天香的注意力!
“好啦,轮到我们了!”
士织拉着天香走向另一张实验台,声音尽量放得轻松明快。
“让我看看天香你能不能让指针跳得更欢快!”
她拿起磁铁递给天香,自己拿起线圈。
天香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来,她有些好奇地看着手中的磁铁和桌上的电流计,笨拙地学着士织的样子尝试靠近。
士织耐心地指导着她笨拙的动作,看着她因为指针微微偏转而露出的些微新奇表情,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她的余光依然警惕地关注着另一张实验台。
那边,实验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进行着。馨努力扮演着“有些笨拙的普通学生”,配合着折纸精准到冷酷的指令。
折纸则像一个严苛的考官,每一个馨的“失误”都会引来她瞬间更加锐利的审视目光和一句冰冷的“修正指令”。
馨偶尔发出的小小惊呼或懊恼的撒娇,在折纸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显得格外苍白。
讲台上,村雨令音老师看似慵懒地靠在桌边,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只伤痕累累的小熊玩偶。
她的目光低垂,仿佛对台下的一切暗流毫无察觉。
然而,那只小熊玩偶空洞的眼睛,似乎在不经意间,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精准地对准了折纸与馨所在的方向,停留了半秒,才又缓缓移开。
教室明亮的灯光下,只有电流计指针的轻微摆动和学生们压抑的交谈声,构成了一幅看似普通、实则暗流汹涌的物理课日常图景。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暴雪过后来之不易的、比薄冰更脆弱的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