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弥漫着令人心安的香气,滋滋作响的平底锅里,裹着金黄蛋液的嫩滑鸡块与洋葱丝在微焦的酱汁中愉快地翻滚。
士织熟练地颠了下锅,让食材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度,又稳稳落回锅中,酱香瞬间被激发得更浓郁了。
“喂,士织!”
天香清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那个……蛋液是不是快凝固了?凝固太多就不好吃了!”
她虽然眼睛还盯着电视屏幕,但大半注意力显然被厨房飘来的香味勾走了。
“知道啦,天香。”
士织笑着应道,手下动作更快了些。
她用锅铲轻轻推动。
“马上就好哦。”
“士织姐姐做的亲子丼……最棒了……”
四糸乃细小的声音紧接着响起,透着满满的期待。
她怀里的四糸奈立刻活泼地补充道。
“没错没错!光是闻着香味四糸奈肚子里的咕咕虫就在开演唱会了哟!四糸乃的期待值已经MAX啦!”
馨安静地站在水槽边,正用滤篮沥干最后清洗好的菌菇,水珠顺着菌伞的边缘滴落。
她看着士织行云流水的动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不熟练而有些发红、还沾着水渍的手指,再嗅着空气中那越来越诱人、充满“家”的味道的食物香气,一种极其陌生的暖流悄然包裹住她冰封已久的心。
她平时赖以生存的便利店便当或泡面的味道,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菌菇沥好了。”
馨将滤篮递给士织,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往日的疏离。
“谢谢馨!正好赶上。”
士织接过,迅速将鲜嫩的菌菇倒入旁边沸腾的味噌汤锅中,白色的雾气裹挟着浓郁的鲜香升腾而起。
四糸奈突然在料理台上蹦跳。
“呐呐!虽然四糸乃没能帮上忙......”
手偶做出抹泪动作。
"但我们会用超级认真的吃饭态度来回报士织!"
"笨、笨蛋四糸奈......"
四糸乃慌忙把捣乱的手偶搂回怀里,耳尖通红。
很快,料理台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碗碟:淋着浓郁酱汁、铺着滑嫩鸡肉和半熟蛋的亲子丼,翠绿爽口的蔬菜沙拉,散发着菌菇与味噌融合鲜香的汤,还有一小碟琴里喜欢的明太子薯片——虽然琴里不在,但士织习惯性地摆上了。
“开饭啦!”
士织解下围裙,扬声招呼。
天香几乎是立刻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几步就来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好,紫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自己面前那碗堆得冒尖的亲子丼,喉头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但依旧保持着端庄的坐姿。
四糸乃戴着四糸奈,小步挪到餐桌边,小心翼翼地爬上椅子。
令音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坐到了餐桌一角,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柠檬味气泡水。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总是带着倦意的眼眸,温和地注视着忙碌完的士织和在桌边坐好的孩子们(包括被强留下来的馨),嘴角有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柔和弧度。
馨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想坚持离开的念头,但脚却像生了根。
天香瞥了她一眼,直接用命令的口吻道。
“坐下。”
四糸奈也挥舞着小手。
“馨酱快来快来!热气腾腾的饭饭冷掉就太可惜了哟!”
四糸乃也鼓起勇气,小声附和。
“……馨姐姐……一起……”
而令音,只是将自己面前那杯气泡水轻轻推到旁边空位的桌面上,意思不言而喻——那是给馨的位置。
馨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拉开了椅子,在令音身边坐了下来。
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宣告她的投降。
“我开动了。”
士织双手合十,微笑着说道。
“我开动了!”
天香和四糸乃也跟着说,连四糸奈也象征性地动了动布偶手臂。
馨犹豫了一秒,也轻声说。
“……我开动了。”
晚餐正式开始。
天香立刻用勺子舀起一大块包裹着蛋液的鸡肉饭送入口中,烫得她微微抽气,却舍不得吐出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唔…!咸度刚好,酱汁也……不甜腻,合格了。”
她努力想维持点评的威严,但微微眯起的眼睛和加快的咀嚼速度彻底出卖了她的满意。
“太好了!”
士织松了口气,笑起来。
“我还担心会不会做得太咸了呢。”
她舀了一勺自己碗里的饭,吹了吹气。
“士织姐姐做的……都好吃……”
四糸乃小口小口地吃着,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小仓鼠。
她用筷子夹起一片沙拉里的黄瓜,吃得非常认真。
四糸奈在她怀里充当着气氛组。
“啊!这个蔬菜沙拉好清爽!四糸乃快吃点青菜,营养均衡才能长高高哦!啊呜啊呜(假装大口吃)!”
令音安静地喝着味噌汤,偶尔夹一筷子沙拉。
她吃得不多,但每一口都很专注。
馨低头看着自己面前色香味俱全的亲子丼。
金黄的蛋液包裹着嫩滑的鸡肉和米饭,酱汁呈现出诱人的光泽,翠绿的葱花点缀其上。
这和她平时用开水冲泡、三分钟搞定的面饼,或是便利店冰冷塑料盒里的饭菜,是天壤之别。
她用勺子舀起一小口,慢慢送入口中。
温热的、带着微甜酱香和蛋香的米饭混合着嫩滑的鸡肉在舌尖化开,味道朴实却直击心灵。一种久违的、几乎要被遗忘的踏实感和暖意,顺着食管一路熨帖到胃里,再悄然弥漫至四肢百骸。
她握着勺子的手微微收紧,喉头有些发紧,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什么昂贵的珍馐,只是普通的家庭料理,却像拥有某种魔力,撬动了她心底最深处冰封的角落。
“……很好吃。”
馨低着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碗里。
“比……泡面好吃太多了。”
这近乎笨拙的、极其朴实的评价,却让士织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
她给馨的汤碗里添了勺热腾腾的味噌汤。
“喜欢就多吃点!汤里的菌菇可是你洗干净的功劳呢。”
“没错没错!馨酱的手艺……嗯,洗菜手艺一级棒!”
四糸奈适时地插科打诨。
天香咽下嘴里的食物,难得地没有反驳四糸奈的夸张,反而看向馨,语气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优越感。
“哼,那是自然。士织的料理,当然比那些冷冰冰、不知道谁做的公寓餐强百倍。”
她对精灵公寓的自动送餐服务耿耿于怀的点此刻又被提起,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公寓的饭菜……也很方便……”
四糸乃小声地为公寓餐辩解了一句,但随即又补充道。
“……但是……士织姐姐做的……更温暖……”
这话像是说进了大家的心坎里。
白色的节能灯光柔和地洒下来,照亮了餐桌上每一张脸孔。
食物的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餐桌的边界,也柔和了每个人的轮廓。
碗筷碰撞发出清脆细碎的声响,咀嚼声,汤匙刮过碗底的轻响,还有天香偶尔对电视里假面骑士剧情的简短吐槽(“空我这踢击角度不对”),四糸奈叽叽喳喳的搞怪发言,四糸乃细碎的附和,以及士织轻柔的回应。
令音的目光缓缓扫过围坐的每一个人——认真扒饭、耳朵却竖着听大家说话的天香;
小口吃着、偶尔和怀里手偶低声交流的四糸乃;
低着头,安静却明显比平时放松许多,一口接一口认真吃饭的馨;
以及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温柔笑意、不断为他人添饭加汤的士织。
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充盈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安宁。
这不是血缘维系的家庭,却在此刻,在食物的香气和温暖的灯光里,构成了一个紧密的、名为“归属”的小小世界。
每个人身上似乎都卸下了某些无形的重担,享受着这短暂却无比珍贵的、纯粹的“日常”时光。
令音端起那杯柠檬气泡水,又轻轻抿了一口,淡淡的柠檬香气在口中弥漫开,与她眼底那抹更深沉、更复杂的温柔悄然交融。
馨碗中的米饭已下去大半,她吃得依旧很安静,只是速度比平时快了些许,每一次咀嚼都像是在细细品味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
那长久以来被泡面和冰冷便当麻木的味蕾,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苏醒过来。
突然,馨伸手去够远处的味噌汤碗时,袖子不小心带倒了面前的汤碗。
温热的汤汁洒在桌面上,顺着边缘滴落到她的裤子上。
"啊!"
馨惊呼一声,立刻站起来,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
"没事的,馨。"
士织迅速起身,从厨房拿来抹布。
"只是意外而已。"
天香皱了皱眉。
"笨手笨脚的。"
但语气里却没有真正的责备,反而递过几张纸巾。
四糸乃小声说。
"没、没关系的……馨姐姐……"
四糸奈则夸张地挥舞手臂。
"哇哦!味噌汤也想和馨亲密接触呢!"
馨低着头,接过纸巾擦拭着裤子上的污渍,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对不起……我……"
"真的没关系。"
士织一边擦拭桌面一边温和地说。
"我再去给你盛一碗新的。"
令音轻轻拍了拍馨的肩膀,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馨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
"我……我来帮忙清理。"
馨主动接过士织手中的抹布,动作虽然生疏但很认真。
士织微笑着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我去盛汤。"
当馨擦拭完桌面,抬头看到士织已经重新盛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味噌汤放在她面前,旁边还多了一小碟她刚才多夹了几筷子的腌萝卜。
"谢谢……"
馨的声音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晚餐继续进行,气氛比之前更加融洽。
馨不再那么拘谨,偶尔会回应四糸奈的玩笑话,甚至在天香点评电视节目时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当大家都吃得差不多时,士织神秘地笑了笑。
"等一下,还有甜点哦。"
"甜点?"
天香的眼睛亮了起来,但立刻又故作镇定地咳嗽一声。
"哼,既然准备了,那就勉强尝尝吧。"
四糸乃和四糸奈则直接欢呼起来。
"甜点!甜点!"
士织从冰箱里拿出准备好的草莓大福,粉白的糯米皮包裹着鲜红的草莓和豆沙馅,看起来精致可爱。
"哇!是草莓大福!"
四糸奈兴奋地在四糸乃怀里蹦跳。
"四糸乃最喜欢了!"
"嗯……最喜欢了……"
四糸乃小声附和,眼睛闪闪发亮。
天香虽然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但视线却牢牢锁定在士织手中的盘子上。
馨看着这些精致的和果子,轻声问。
"这……也是你做的吗?"
士织点点头。
"是啊,昨天就准备好了材料。不过……"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包馅的时候有点难,有几个形状不太好看。"
"很漂亮。"
馨出乎意料地说道,声音虽然轻但很坚定。
士织愣了一下,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谢谢!来,大家尝尝看。"
当甜点被分到每个人面前时,天香立刻咬了一口,甜而不腻的豆沙和微酸的草莓在口中融合,让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四糸乃小口小口地吃着,幸福得脸颊泛红。
令音也拿起一个,优雅地品尝着。
馨看着手中的草莓大福,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地咬了一口。
甜蜜的滋味在口中扩散,让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这样温暖的时刻……
"好吃吗?"
士织期待地问道。
馨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这是她今晚第一个真正的微笑。
"嗯,很甜……"
这个简单的回答,却让士织感到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她看着围坐在餐桌旁的大家,天香虽然嘴上挑剔但吃得最欢,四糸乃和四糸奈沉浸在甜点的幸福中,令音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而馨……终于开始卸下心防。
"下次。"
士织突然说道。
"我们一起做甜点怎么样?馨可以教我们怎么包得更好看。"
"诶?我?"
馨惊讶地抬头。
"对啊。"
士织笑着说。
"你刚才不是说很漂亮吗?一定很懂这个。"
"我……我只是……"
馨有些慌乱,但在士织鼓励的目光下,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可以试试。"
"太好了!"
四糸奈欢呼道。
"下次就是甜点派对啦!"
天香轻哼一声。
"哼,别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就行。"
但她眼中也闪过一丝期待。
就这样,在这个普通的夜晚,在料理和甜点的香气中,在温暖的灯光下,几个原本孤独的灵魂找到了暂时的归属。
尤其是对馨来说,这或许是她漫长生命中,第一次真正尝到"家"的味道。